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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 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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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废由人事 山川空地形
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李商隐《咏史》
刘禹锡《西塞山怀古》写道：“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西塞山是有名的军事要塞，公元280年晋武帝命王濬率水军沿江流而下，直捣东吴君臣依凭长江天险依然歌舞升平的美梦，从此，大江南北是晋朝司马氏的一统天下。刘禹锡以洗练俊朗而又间以沉郁之笔描绘了这一历史图景。然而曾几何时，西晋统治者终因以豪奢相竞，又内哄不已，历史又重复着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的故事。西晋断壁绝垣，土崩瓦解，司马睿建立政权，史称东晋。之后，长江以南的政权不断更替，先后出现宋、齐、梁、陈，之后，隋灭陈，六朝命运终止。李商隐的这首诗以高度的艺术概括深刻地揭示了六朝灭亡的原因：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
诗人咏史，为什么摭取与其似乎难以匹配的“北湖”、“南埭”两个小景物？“玄武湖中玉漏催，鸡呜埭口绣襦回”，原来，北湖、南埭是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帝王和显要们声色狗马、纵情享乐的地方。北湖，即玄武湖；南埭，即鸡鸣埭。李商隐感叹这两处繁华景点已变为烟波浩渺的“水漫漫”了，感叹人世沧桑，兴衰更替，无不被“水漫漫”所笼照。创业难守业更难，是人人知晓的道理，然而，意志薄弱者在物欲诱惑面前早已将其抛诸九霄云外。南朝最后一个皇帝陈后主所作所为就是这样。他不觉穷途末路将至，穷奢极欲依旧。他用沉香木、檀香木修建，又“饰以金玉，间以珠翠”的临春、结绮、望仙三座楼阁，各高数十丈，内藏美女，外接狎客，史称“近古所未有。”陈后主陈叔宝被最善于施展狐媚的以张贵妃为首的天资国色所包围，被专意谄谀、谎话连篇的佞臣所蛊惑，于是“君臣酣歌，自夕达旦”，由是“文武解体，以至覆灭”。刘禹锡在《台城》中写道：“台城六代竟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之意旨，可与李商隐此诗对读，荒淫无耻，昏庸无道，当然要天诛地灭，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这个从臣皆伴醉，天子正无愁的陈后主，就在数以千计的美女共同为其唱着《玉树后庭花》的时候，成了隋军的俘虏。陈后主陈叔宝直可谓“全无心肝”。
诗的第二句“一片降旗百尺竿”可与刘禹锡的“一片降幡出石头”对读。降旗举得越高越看出腐败没落的程度越深，“百尺竿”可为高矣！在第一、二句形象描写六朝亡国亡家的基础上，诗人直发议论：“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纷纷攘攘的六朝三百年间犹如一场晓梦，诗人以时空无限的宇宙观念所言三百年何其短，而留给后人的思索又何其长。晓梦不等同虚幻，韦庄对六朝灭亡曾写下“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的诗句，抒发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感觉。用韦庄的诗句为这首《咏史》作注，最能突出梦与梦幻般的历史感。六朝古都金陵素有“虎踞龙盘”、“帝王之宅”之称，然而，如此天然屏障却免不了六个朝代都是国祚日短，都成为历史上的匆匆过客，诗人所要阐发的哲理，读者至此深有所思深有所悟。
“成由勤俭败由奢”。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沉溺于酒色，流连于谄佞，玩物丧志，奢靡贪秽，六朝终于以此啃啮销蚀掉天然屏障“帝王之宅”。诗人李商隐以明快之笔勾勒了什么是罪恶的渊薮，什么是狡诈的都会，什么是肮脏的舞台，体现了诗歌的群观兴怨的美刺作用。杜牧在《阿房宫赋》中总结秦朝灭亡的原因后感慨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以史为鉴，以人为鉴，李商隐为晚唐景象而忧思，他写此诗的良苦用心，大概就在杜牧的赋中。
注：此文发在《人才与科技》1998年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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