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散文）

黄金山

命运（散文）

从表舅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人的命运。

有人说：“命运是上天生成的。”也有人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两种说法，都在表舅身上应证着和体现着，可是到底什么是命运，我至今还是没有搞清楚。

表舅生来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九岁时父亲早逝，十岁时母亲改嫁，丢下他兄弟三人不管，远远地到另一个村子里去了。表舅作为老大，担起养家重担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表舅没有本钱，只好卖力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表舅干的就是力气活，每天搬运砖头，搬运水泥，开始时一次只能担八十多斤，肩膀红肿。表舅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半月后就可以担起一百多斤的重担了。一年坚持下来，表舅力气大增，二三百斤的砂浆水泥担子不仅可以担得起，而且还可以挑上三四层楼。那时工地器械不多，表舅就成了一台“搬运机。”表舅挣钱给两个弟弟读书。两个弟弟也是很懂事的，眼见大哥辛苦非常，也就无心读书，双双退学也去打工。二弟进了父亲生前的工厂，做了翻砂工人。三弟跟着一个熟识的包工头学习工程核算和接洽业务。两个弟弟都能靠自己的力气生活了，表舅感到松了一口气。

表舅已经二十岁了，他想要多积攒一点钱，给自己买一套房屋，最好还能说上一个媳妇。理想目标拿定，表舅就加倍努力干活。风里来雨里去，表舅在工地上摸爬滚打，省吃俭用，苦苦地干了三年，攒下了二万元钱。就在表舅准备谈对象的时候，二弟却来找他了。“哥，我相中了一个对象，同一个厂里的，叫青红，挺好的一个女孩。”听二弟这么一说，表舅感到高兴。“哥，我们打算马上结婚，您借给我二万元钱吧！”

表舅心想，自己的对象还没有影子，就先让二弟办婚事吧。于是把那二万元钱一下给了二弟，让他热热闹闹地结婚成家了。

表舅继续挣钱，他甘于在工地上当“搬运机”，硬是一天天的肩挑背磨，不辞艰辛地挑着砖头和水泥。饿了，啃几口冷馒头，渴了，喝几口自来水。一晃两个冬春过去，表舅又攒积下二万元钱。他想这回一定要去求人，为自己找个媳妇。

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就在这时，改嫁了十八年的母亲来了，母亲是第一回来看望儿子的。但是母亲没有给儿子带来一分钱的东西，只是带来了一张医院的诊治单和一大串眼泪。原来，她现在的丈夫也是疾病缠身，亲友们都无力支持，她走投无路，只好来求自己的儿子，设法为她去医院治病。许多人劝表舅不要去搭理她，说她在儿子最需要的时候自顾自己走了，现在得了病却找上门来，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娘？

面对亲生母亲的眼泪，听着友人们的劝告，表舅反复思考了许久。他想了三天，最后还是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了母亲。表舅说：“毕竟是她生了我，那一点钱也不一定救得了她的性命，我也应该尽力而为了。”表舅还动员两个弟弟也给母亲一些，“尽力而为吧”！

母亲最终还是去世了。临终前拉着三个儿子的手，眼泪滚滚流。母亲说：她对不起儿子，儿子对她是尽力了……

当表舅第三次积攒起五万多元钱时，表舅已经是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表舅又准备谈对象，心想这一回务必要搞定成功。那知道就在这时，三弟却出事了。三弟独立承包工程亏了许多，欠了工人许多钱，债主天天扭着三弟不放。在一天夜里，三弟悄悄躲到远处去了。债主们找不到三弟，就来找表舅。表舅想着弟弟也实在狼狈，心里总是很不过意。于是也就没有推脱，拿出自己积攒的钱为三弟还了欠债，自己的钱不够，还去借了一笔新债。为此，表舅总是为自己的命运摇头。“我合该就是一个没有钱的命！”

等到表舅把所有的债务还清，表就已经是将近四十岁了。这时他也感到自己这一台“搬运机”有点吃力了，挑不动工地上的砖头和水泥了。要改行找个轻便一点的工作才行。表舅在别人的帮助下，做了一个水电安装工，虽然这个也是个力气活，但比天天挑重担还是好得多，表舅很是满意的。表舅把三弟叫回来，帮助自己联系义务，二弟也成为下岗工人，媳妇与他离婚走了，二弟带着一个女儿不知如何生活下去，表舅也就只好带着他一起干，三弟兄每天一起出工，一起收工，成天都是一头灰，一脸土。三弟兄和侄女的生活都要靠表舅支撑着，日子就在艰难中一天天度过。表舅没有办法，只好“认命。”

四十六岁那年，表舅终于娶了媳妇，是一个腿有残疾的女人，三十八岁。那女人没有要表舅的彩礼，只要能过日子就行。表舅也很满意，干起活来浑身是劲。结婚第二年，媳妇给表舅生了一对双胞胎，表舅满心欢喜。可惜就在表舅欢喜的同时，表舅媳妇的那一条健康腿却得了骨癌。医生说，如果截肢，或有一线希望。真是太突然了，表舅几乎被震蒙了。但是表舅马上清醒过来，得赶紧凑钱，凑不齐，又去借款！孩子要营养，妻子要手术，那个开销花费，真是惊人！

可是医生的手术没有挡住癌症细胞的转移。表就得妻子一天天吃不下东西，身体一天天衰弱，最后咽下一口气，抛开表舅走了。

表舅送走媳妇，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比赛似的嚎啕大哭，似乎也知道自己没有母亲了。

表舅既当爹又当娘，哄好孩子……

妻子已经离开他四年了，表舅还是带着两个弟弟做着水电安装工作，他克勤克俭，用了三年时间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但是她依旧感到压力很大，侄女进入大学，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幼儿园，每年开销很大，表舅感到挣钱艰难。自己和二弟不打算结婚了，可是三弟总该有个对象，表舅下定决心：还是要多积攒一点钱，为三弟讨门亲事才好。

表舅现在就在和我坐在一起，喝着一元钱一瓶的啤酒，对我说着他的家事, 说着他不向命运屈服的故事……

云迹天涯

表就得妻子一天天吃不下东西，——“表舅”还是“表就”，“得”还是“的”，忘忧草常管，这里是不是笔误？

云迹天涯

您表舅的责任心很强，是个一生为他人着想，舍己为人的铁汉子。他这一生也真是不容易。在这个医院、学校、住房和养老等问题处处拿钱说话的年代里，没钱的人着实可怜，但又有谁能依靠啊。

云迹天涯

文笔生动，紧贴生活。这篇文章读后令人感慨，令人心痛。

云迹天涯

欣赏佳作，问好忘忧草常管！

止水轩主

这位表舅心肠太好了！命运给他开了一辈子玩笑，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