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好观柳(散文) 柳树对于我们乡村长大的孩子来说,并不陌生。在乡间广袤的土地上,几乎到处就能看到柳树,它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树。 我家对门的溪沟上,两边都长满了高高低低的柳树。柳树伴随着我的童年。春天上学奔走,嘴里总是含着一支用柳枝制作成的口哨;夏天饭后的休闲,头上总是顶着一个柳树枝做成的凉帽;秋天周末的下地,身后的背篓里总是盛满柳叶作火的燃料;冬天雪后的日子,总是爱到柳树下捡回柳树的枯枝。那是我们用来当烧饭的柴火。 这样的生活一直贯穿在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虽然天天与柳树作伴,但总是没有发现柳树的特别之处。 后来上学了,每读到白居易“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的诗句,就觉得西湖的柳树一定是最好,就勾起我对杭州西湖的向往。可是路途遥遥,不能去看。后来长大了,家居乡村的我又要忙于生计,四处奔波,那有机会去旅游参观呢?直到2020年四月,我年满古稀才真正站到了西湖的白沙堤上,实现了我少年时到西湖观柳的夙愿。 湖东看柳的确是最佳角度:一带碧痕,春雨如酒柳如烟,绿绸卧波,柳色正好。是时,正值江南暮春,花已残,绿正酣,满目苍翠中,一湖烟波里,最耀眼的是阵阵极柔的绿光,那便是满湖柳丝荡漾出来的。 啊!柳丝,是和风牵住你的辫儿再跳最美的舞蹈。花不含露不娇,柳不舞风不媚。静态的柳是西子捧心的倩影;动态的柳是贵妃翩跹的舞步;熏风就是那着了酒意的导演,把柳树装扮成最有韵味的舞蹈家。与太平洋岛国的草裙舞相比,那腰肢与草丝的柔动里,就少了柳的舒展和随意,任你怎样用心也难尽述那迷醉的柔姿。 我看得呆了,痴痴地想,柳真是世间最神秘的植物,惹得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都为它吟诗作赋。也许柳的柔顺与娇美同女性类似,才让多情的诗人移情于它吧。 近旁有新植的幼柳,迎风招展。这些柳,枝条短短的,蓬勃地向上长着。枝干也水嫩嫩的,禁不住分得摇曳,摇得天真烂漫,那模样活像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欢腾雀跃,最常见的是树干有碗口粗的成年柳,像是已出落成的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枝条纷垂下来,秀发一般。风过处撩拨着绿波,又极像窈窕淑女在湖里洗发;柳的身段也丰盈阿娜起来,迎风招展。我想,这些柳应该叫她“女儿柳”了。对面是白堤,堤上的柳是又一种风韵,柳枝既不妖娆,荡漾得也极有分寸,显得含蓄而又庄重。满树绿的音符只是微吟,没有一点喧哗,这大慨是另一种心态吧。想来这些柳是当年白居易所见到的,经历了悠久的岁月,便透露出别样的气质来。这就又像少妇的风韵了。其实,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自有其美的地方,能够拥有和欣赏这样的美就是一种福分。 远眺良久,复作近观,我徘徊堤上,踏翠悠游。极目左右,长长一堤,桃花似火柳如烟,此情此景,我想起古今文人咏柳的诗句:“青梅如豆柳如眉”,“绿杨高映画秋千”,“万株杨柳属流莺”这些都是赞美溢美的句子……然而在一些诗句里也有贬斥之词,如韩愈在《晚春》诗里就写道:“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韩愈把柳说成是毫无本领的角色,轻风一吹,便化为乌有。而在曾巩的《咏柳》诗中,柳又成了得意猖狂的形象,“倚得东风势便狂。”即使在民间,柳也承担着许多不光彩的寄寓,如“水性杨花”“柳巷花街” 之类。 然而千百年来,杨柳总是与人相伴相生,喜之者称好,厌之者说坏,各有各的角度,各有各的言辞。杨柳总是好不计较,总是那样的自然生长,也总是那样的惹人注目。惹人瞩目的东西总是要招来贬斥和非议的。杨柳倒是大度,任凭你说我好也罢,坏也罢,似乎一切与己无关,我还是要照样的生长,照样的阿娜多姿。温柔乃是天性,飞絮也只是为了传播种子,别无他意。那些褒贬是非皆是人类的自作多情,其实丝毫也改变不了柳的半点什么! 啊!西湖的柳,我赞扬你那按天性生长繁殖的秉性,我赞扬你那宠辱不惊的美德! 旅游回家,再去看看家乡的那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柳树,我也陡然生起一股爱恋之情。家乡的柳树啊!你杨柳成片,柳枝蹁跹,你不仅是家乡的一道风景,而且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一生对在默默地为人民大众无私的奉献着。这是一种惟有自己才能读懂的幸福。 我爱西湖的柳,更爱家乡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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