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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有别裁] 好了堂话语录二百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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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31 01: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千年老猢狲 于 2024-1-31 01:18 编辑


好了堂話語錄

(人間詞話與文心雕龍之別裁)



序語


獨坐西山好了堂,
村言假語自荒唐。
其中滋味誰來解?
偶爾如癡還若狂。



1

詩事一論品格,二論境界,三論意趣。高品格者真而非假,大境界者善而非惡,多意趣者美而非醜。對人類共同命運之關注和終極命運之關懷是為大善。

2

或曰:品格者,正而已;境界者,愛而已;意趣者,奇且妙而已。故此之品格或非彼之品格,此之境界亦或非彼之境界,唯意趣者古今一也。

3

精者性也,神者靈也,氣者萬物之所由生。一以貫通,然後有所謂性靈。性者食與色也,靈者意與趣也,食色意趣兼得,然後有所謂境界。

4

詩言志,詞言情。言志者可直抒胸臆,言情者常寓情於景。神韻,不可思議之美感,源於品格、境界、意趣之完美结合;正所谓天作之合,神來之筆,妙筆生花,非努力可以得之。

5

寫境者憑親歷紀實,造境者憑想像營虛。或曰前者為現實,後者為浪漫。作者或許偏頗,亦可兩兼。然紀實者非記事,切忌流水;造夢者亦非造假,切忌無稽;此可謂大作者與小作者之分界。

6

有我者人也。無我者神也。有我之境,我在其中;無我之境,我在其外。然大作者常能在有我與無我之間落筆,所謂物我兩忘也。

7

或有動靜之說,然大美者常在動靜之間。老耽云“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然齊璜云“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吾從後者。

8

小情小景者自得優美,大情大景者自得壯美,與有我無我無關。

9

李太白造境,杜子美寫境;李清照婉約,蘇子瞻豪放:均不失為大作者。能將此兩者集於一身者,古來無幾。

10

品格關乎心志,境界關乎情懷。心志有高低上下之分,高上者當如天馬行空,低下者常陷於離愁別恨。情懷有遠近大小之別,遠大者自然宏壯神奇,近小者常累於柴米油鹽。然低下與近小者亦應不無奇意妙趣。奇意妙趣者,詩味也,詩之所以為詩者也。

11

詩無品格,詞無境界,即便得意趣之奇妙,亦為小作者。獨心志高上、情懷遠大且奇意盎然、妙趣橫生者方爲大作者。

12

客觀之作者重於事,主觀之作者重乎情,與閱世之多少無關。如以小說喻之,《水滸傳》為前者,《紅樓夢》為後者,然後者高於前者遠矣。如以李、杜觀之,前者之閱世又何少之於後者?

13

所謂以血書者,仍不過寫真性情者也。寫愁則愁絕,寫恨則恨徹,非大情懷者不能為。後主之詞,婉約之至,然收之有餘,放之不足,較之蘇、辛仍有大距離。

14

將大境界藏於小境界中,亦或有意為之。大境界中夾雜著小境界,亦詩之奇意妙趣所從來。

15

屈原所達到之境界,至李、杜乃得之;李、杜所達到之境界,至蘇、辛乃得之;蘇、辛所達到之境界,至魯、毛乃得之。所謂得之者,亦為超越。

16

若言陶淵明詩與薛收賦之境界東坡、白石只得之一二,人間又何必有所謂詞話?豈非厚古薄今者與?詩之好與不好,不可以古今論,如不可以唐宋論。

17

僅有其貌者,顧此而失彼。複有其神者,言在此而意在彼。故前者言未盡而意已窮,後者言有盡而意無窮。詩兩重意以上為佳。

18

不譬喻,不借代,不擬人,不旁徵博引,自然無“隔”;然平鋪直敘,直抒胸臆,也易流於平淡。

19

意境者,詩意之境也。此境或深或淺,淺者往往只有一重意,深者可有兩重意以上,故可以令人回味無窮。

20

文事者,有可學者與不可學者。可學者皮相,不可學者魂魄——魂魄者,如鬼似神者也。心志與氣勢為第一境界,情懷與韻致為第二境界,如鬼似神為最高境界。然能達如此最高之境界者即便五千年也未必可得之一二也。

21

粗獷者,豪放也。滑稽者,詼諧也。“曠”者曠達也,“豪”者豪邁也。“胸懷”即情懷,有大情懷然後有大境界,可以包容宇宙乾坤,無邊無際,無微不至,然後可稱之為神奇。

22

東坡、稼軒之詞如神人之魂魄,所謂“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美成、白石之詞如神人之皮肉,所謂“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然後有神人焉,所謂“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就東坡、稼軒而論,前者稍顯豐腴,後者更勝骨力,高低之判則因讀者之所好。

23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一進一退之間,高下已分。

24

太白邀月,東坡問月,稼軒送月,實終不知月為何物也。此也今人所以能超越古人者也。

25

子曰:“少而不知孫弟,壯而無述,老而不死是為賊。”有大偷者偷樑換柱,小偷者偷雞摸狗;有順手牽羊、偶爾為之者;有習以為常、苟且成性者;所謂蕩而無收、貪得無厭,則爛矣。

26

奇意易有,妙趣難得。既然“鄉願”,何足道哉?或以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乎?

27

人生有限,藝無止境。隨便玩玩兒,尚且不易,何況要有感於他人,留名於後世乎?

28

詩敝而有詞,詞敝而有曲,曲敝而有自由體新詩,至此可謂眾體皆備也。既可舊瓶裝新酒,還要化腐朽為神奇,不過多翻幾個跟頭而已。

29

凡因人、因物、因事而作者可有題;凡因情、因感、因思而作者可無題:故不可一概而論。

30

所謂“大家詩詞脫口而出”,即太白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即若脫口而出者也。能若脫口而出,即能無隔而順暢,仿佛自然天成,不才者效之,或流於直白。

31

“美刺”者趨炎、“投贈”者附勢、“隸事”者情虛、“粉飾”者意假。失其真性,如何自然?

32

詩者如風箏,所系者人與事也。糾纏於人與事者,不得其飛又何逞其情志也;脫離於人與事者,惟得其放卻失其所旨也。
33
  詩所忌者,酸腐也。酸者,犬儒氣;腐者,學究氣也。犬儒者,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必適得其反而孤芳自賞。學究者,不得其實而務其虛,必孤陋寡聞而敝帚自珍。或有格調與境界,然奇意與妙趣都無,何得而為詩乎?
34
步古人韻以作,旨在超越古人。所謂帶著鐐銬跳舞,更待將自己五花大綁以狂舞。不能超越古人,詩還是不作的好。步今人之韻以作,亦大致不離此意。有以詩為玩物者,餘不與也。
35

政治家以天下事為己事,詩人以己事為天下事。

36

大作者須眾體皆精,小作者只好獨善一體,尤善其小者。

37

對宇宙人生,入乎內方知自我之渺小,出乎外方知自我之偉大。知自我之渺小方能有格調,知自我之偉大方能有境界。入之深者忘我,或難自拔。出之遠者忘人,或難歸返。然大作者無此難也。

38

能入不能出,能出不能入,终为小作者。或入而不能深恐深而不能自拔,或出而不能遠恐遠而不能自返,亦终为小作者。大作者先要有我,做宇宙之主,故可以驅使萬物,豈止風月;然後才可以無我,故可以與天地合一,豈止花鳥?

39

詩可以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詩可以自为旋律,與政治無關。詩可以是負能量,甚至是要人死的;但沒有死,哪有生?

40

所謂唐人絕句妙境者,即無我之境也。無我者,自無“隔”也。

41

大作者無所不能,然有所不為也;小作者執此一端,為有太多不能也。

42

“李白斗酒詩百篇”,子美之戲言也。其間之辛苦,為當事者自知。雖然,也未必“兩句三年得”。“兩句三年得”者,作者之自嘲也。詩之優劣,又豈在其多少和快慢?
詩之與酒,既有關也無關。詩人之好飲,只為其愁多也。

43

所謂超越古人者,首先是格調之超越,以唯我獨尊超越吾皇萬歲;其次是境界之超越,以大愛無疆超越一己之私;再次是意趣之超越,以奇意妙趣得詩之魂魄而非詩之皮毛爾。

44

掉書袋,詩之病也。須知詩有別趣,與學問無關。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當為用典之最高境界。

45

詩者,乃詩人表達自我之方式,故以雜感體為其最高境界,切莫使之淪為羔雁之具。又有所謂以詩為玩具者,皆有傷於詩之神性也。

46

曾覿,宋史列《佞幸傳》。不因人廢言者,人耳,非天也。因此余有“詩留下,詩人走開!”之說。

47

舊詩難學而易工,畢竟有跡可循;新詩易學而難工,幾近無路可走。

48

幸福之人都是相似的,不幸之人各有各的不幸。詩乃苦悶的象徵,故歡愉之詞難工,愁怨之詞易好。

49

詩人過於敏感,只好孤獨寂寞。自殺或乃詩人之宿命,然自殺也是他殺。行兇者人乎?亦或詩乎?亦或天乎?

50

自然本無情,人附之矣,所謂寓情於景,情景交融,沒有人,哪得景?

51

直抒胸臆者率真,寓情於景者含蓄,前者多見於詩,後者多見於詞。亦所謂有我與無我,隔與不隔也。

52

詩言志,境自闊;歌詠言,音自長。由風而雅,亦由歌而詩。由經而騷,亦由雅而文。由古而近,亦由散而約。由絕而律,至極而反。故有詞。再至元曲,再至新詩,諸體齊備矣。詩順暢,詞含蓄,或豪邁,或委婉。大作者可從心之所欲不逾矩,小作者執其一端,或茫茫然不知南北東西。

53

先有韻致,然後有氣勢;先有氣勢,然後有品格;先有品格,然後有境界。境界者,情懷也。便言一己之私,亦關乎大千,是為大情懷,亦為大境界,必大作者方能如此。

54

脫古人之胎換今人之骨,舊瓶新酒而已。然高手常能化腐朽為神奇,低手只好化神奇為腐朽,真天壤之別。悲夫!

55

絕句、小令雖然已見才情,然宏篇、長調尤見功力。故小作者多絕句、小令,大作者多宏篇、長調也。小說也如是,小作者多為短篇,大作者必有长篇。

56

稼軒詞之境界可謂神奇,非人力可以得之,故不可學也。其《賀新郎》寫送別,如子瞻《水調歌頭》寫賞月,均為絕唱。

57

先是律放,然後韻放,故有新詩,乃大解放。知詩之大美在於魂魄,而不在皮肉,更何況鐐銬與束帶,然後可得大自由。

58

文事一如繪事,有氣勢只是初成,無士氣近乎匠人。無境界,氣勢再大也是粗野;無士氣,筆墨再精也是鄙俗。

59

北宋猶太白,南宋猶子美,各有千秋。

60

太白與子美、子瞻與稼軒,一如老聃與仲尼、石濤與八大,誰高誰低,見仁見智,或為千古之論題。

61

有韻致者未必有境界,然有神韻者必有情懷。衍波之《鵲踏枝》云:“手種牆南千個竹。春雨瀟瀟,拔地參天綠。斫去杉皮新縛屋。直須傲煞篁簹谷。  解道難醫惟有俗。試問旁人,無竹何如肉。未必禪心超忍辱。且從玉版參尊宿。”觀堂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者。然結尾兩句費解,並非“不著一字”。

62

學古人者,皮相易得,神妙難尋。近人者唯周樹人、毛潤之得跳出如來之掌心。前者善寫自我,其《自嘲》以一己之力與整個社會對抗,格調極高;後者喜發豪情,其《沁園春·雪》厚今而薄古,境界極大。此二者,已然超越古人;不足,然後有你我。

63

悔初戀舊,人之常情。一如女人之小腳與男人之長衫,又如未剪之辮子,皆可重新來過。然亦大可不必,為時間不可逆轉也。

64

所謂無益無涯之語,以之搪塞他人可,以此自慰則不可。以詩為消遣者與以詩為玩物者無異,均有傷詩之神性也。便有好句,亦難得佳篇。

65

詩即為詩人表達自我之方式,必有所寄託。寄託者,有可以直言者,有不可以直言者,亦更有諱言者。言者無心聞者有意,詩之過與?

66

詩人者,化工而非畫工也。化工者常能化腐朽為神奇,畫工者,常能化神奇為腐朽。

67

遺山絕句余亦有和云:“寫春未必正當春,出水芙蓉四季新。如有心中奇意在,鎖窗閉戶也傳神。”然情由景生,意由事起,寫春而言秋或寫秋而言春者應慎。

68

律以句評,詞以篇評。以句評者,眾星捧月;以篇評者,繁星滿天,當無一句不好也。如王鵬運之《鵲踏枝》,並非無好句,然好句又被賴句抵消,故無足掛齒。

69

情之所至,才高學富,千首仍少,李杜是也。情之不到,學疏才淺,一句也多,更不值一提。

70

所謂枯槁者,當無一句好句者,也即“一日可為百首”者也。然都是好句,便無好句,是以句害篇也。所謂起承轉合、騰挪跳躍、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好詩者,當無所不用其極。

71

風骨者,剛正不阿之氣概,獨立自由之精神,亦為高格調、大境界所必備之品質與情懷,非大作者所不能有。

72

所謂疏遠,即時人之所謂距離產生美也。過於接近,便無神秘,故亦無美感。

73

應時應事之作,俗不可耐者十有八九;羔雁應酬之作,不能卒讀者十有八九。

74

詩宜用意深沉,歌宜用意淺顯,故詩人時遭冷落,歌人常被追捧。須知這世界是爲庸人設計的,又如之何難索其解與?

75

好詩者,新意、古意、妙趣缺一不可。切不可身為今人卻寫古人之詩,然也不可寫古體之詩而無古人之意。古意者,古人之筆意也。至於無妙趣者,已然非詩,又何足道哉。

76

就人說人,就事論事,是以普通人之眼觀物也。以詩人之眼觀物,無一人一事不關乎宇宙乾坤,即可以小見大也。東坡之“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亦此意也。

77

屈原之楚辭,陶潛之五古,太白之樂府,子美之七律,東坡、稼軒之長調,又豈是一個工字了得!

78

詞家排序:稼軒第一,子瞻第二,柳永第三,易安第四,美成第五,永叔第六,後主第七,少遊第八,白石第九,板橋第十。

79

北宋之詞多一重仙氣,南宋之詞帶一些鬼氣,如此而已。

80

柳永之《玉女搖仙佩》的確輕薄,幾盡於淫詞,然為有些許妙趣在,因而未陷於鄙俗。正所謂歡愉之詞難工也。

81

輕薄油滑,為人之大忌,亦為詩之大忌。

82

所謂“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時常異想天開,終歸孤獨寂寞。悲乎!

83

好詩千首還嫌少,賴詩一句也多餘。

84

詩人論詩,易有偏頗。學者論詩,時近迂腐。

85

東坡乃為人生而作,白石乃為作者而作,故有高下之分。

86

為人處世,作詩填詞,或以不同之心待之,或以相同心待之,吾從後者。

87

詼諧與莊重相互依託,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亦故稼軒高於子瞻、後主屈居於後、容若不在其列。

88

    萬物皆備於我。眾體皆能,方為大家。

89

然最瞭解余者或非余也,其誰乎,已生之乎,未生之乎,余不知也。或為時間乎,或為空間乎,或如來乎,或如去乎,余尤不知也。或千萬年、千萬劫之後余再回來,余之定論方可得矣。然彼之余仍為此之余乎?余仍不可知也。

90

嬉笑怒罵,也成文章。該隱則隱,須藏則藏。含沙射影,指槐罵桑。與其犯上,不若佯狂。

91

文,以明祛暗者,亦文以化之者。德,以得補失者,亦文以載之者。因與天地並生,故曰大。玄黃,黑黃,暗黃,混沌蒼茫之色。方者地,圓者天,地方天圓,所謂一生二。天有日月,地有山川,象形所成,然後有人,所謂二生三。人乃天地後生,然性靈神秀,故可與天地並列互鼎,雖心生而言立,言立以文明,仍乃自然之道也。 92
天地萬物,莫不明之以文。龍鳳、虎豹、雲霞、草木之形色,林籟、泉石之聲響,皆天地文章。物且如此,何況人乎?
93
人之先民,猶如嬰孩。或信天地,或敬鬼神。庖犧信天地而近之,仲尼敬鬼神而遠之,然皆以文明之,是謂得天地之心者。所謂河圖、洛書、玉版、丹書,或乃天地得之於人心者也。
94
文以立言,得之以字;敘事在先,抒情在後。詩以言志,歌以永言;然文勝其質,是為病矣。故有文王符復、公旦剬緝、夫子熔鈞雕琢。可見詩三百,必經仲尼修飾,非其原貌,亦因此可以“樂而不淫,怨而不怒”也。
95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人者天地之心、萬物之靈者也,故自然者還須法人,然後得天人合一之境界。道心者,人魂也;神理者,人體也。人因此而文以成聖,故可以通人之性靈,鼓動天下矣。
96
天地兩分,唯物因人。依理明道,順勢成文。貌得其體,意得其魂。顛簸宇宙,扭轉乾坤。
97
作者,伏羲是也,開天闢地如盤古者;述者,仲尼是也,補天造人如女媧者。之所以可以陶鑄人之性情,功在其哲思,亦在其文采,所謂先王方冊,夫子之格言也。由遠及近,由古及今,文以為明,多有可征。知志足而言文,情足而辭巧,方可以長久矣。
98
參得天地玄機,自得橫生妙趣;然規矩已成,筆必循之,如符契已在,思必合之。此仲尼之所謂從心之所欲不逾矩,發乎情止乎禮,亦東坡之所謂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可不止,嬉笑怒罵皆可詠之誦之矣。其後有文章、詩詞、戲劇、小說之屬;或簡或繁,或隱或顯,隨機順便,各得其所。既有可征,自當征之。既有可師,當自師之。然後有造化,然後有我。有福者得之,所謂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者也。不幸者失之,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者也。
99
無以正言,何以下筆;信口開河,有失斯文。含蓄不害情真,委婉無傷意切。天賦既得,仍需努力。樸素更好,豔麗也無妨。所謂征聖者,為天道難聞;所謂宗經者,為文章可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矣。
100
為文之事,或通玄理。一旦得之,橫生妙趣。已然得道,還須得體。流水行雲,如此而已。
101
所謂經者,有可宗者與不可宗者。所謂“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或獨莊周、孟軻、荀況之文與屈原之辭可當。《道德經》與《論語》者,可謂洞性靈之奧區,然未極文章之骨髓,正所謂後來者居上。所謂佛經、聖經者猶不可宗,或皆有待於新譯。
102
《易》惟談天,盲人摸象。《系》稱旨遠,故弄玄虛。韋編三絕者,欲化腐朽為神奇也。《書》實記言,不免茫昧。《禮》以立體,強人以難。唯《詩》以言志,差幾可宗。所謂春秋筆法者,又何如太史公之紀傳也。
103
易系之類,自當高瞻遠矚;書禮之類還當腳踏實地;唯詩也者,尤須另闢蹊徑,別開生面,一味宗來宗去,或只好陳詞濫調而已。所謂環內者,或可比之如來掌心。魯子有言曰,倘若不能如齊天大聖跳出如來之掌心,詩還是不作的好。 104
所謂六義,何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而無徒者也。老聃之玄而又玄又何如齊璜之似與不似? 105
道德與文章統一者必有傷其文章,反之必有傷其道德,七三與三七而已,亦所以聖人之述而不作,文人之作而不述也。 106
經而不經,徒有其名。後來居上,庶幾可宗。已然齊天,當然大聖。破千重浪,乘萬里風。 107
經已至此,緯復何堪?所謂河圖洛書,皆聖人之所托之,所為者芻狗之事也。上有斯行,下必效之,所謂文隱矯誕,自然之事也。先有神話,然後有鬼語,幸有屈子之皮浪,質其所疑,開後人之心竅,是為人言;否則,我等或至今仍在鼓中矣。 108
經者或有益於人,緯者多有害於人也。經中或有智慧可汲,緯裏唯多謬誤可覓也。經者或可將人托起,雖然最終還要跌將下來;鬼語卻要使人陷落下去,或將難於自拔。余於佛經,或可詮釋,所謂佛學,神亦無助。俗語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緯之如此,經也難辭其咎。佛如此,道與儒亦近之。 109
所謂昊天休命,純屬胡言;夫子有歎,亦見其迂;所撰序錄,或為僻謬詭誕之術之濫觴也。所謂“敬鬼神而遠之”,一如“食色性也”而“君子遠庖廚”、“見南子”而“天厭之”,聖人虛偽之學已至其極矣。 110
然神話與鬼語者皆文化也。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為求其真意也。化腐朽為神奇者,以成其美文。如此也者,非莊周、靈均莫屬。 111
上有諸經,下有諸緯。經得東西,緯得南北。你是神仙,我是鬼魅。你我攜手,兩全其美。 112
仲尼述而不作,而得聖人之功。屈原作而不述,而獲神人之名。莊周之所謂“聖人無名,神人無功”者,亦所謂互文見義者乎?或曰仲尼之功名在骨髓,屈原之名功在皮肉;然仲尼之仁與屈原之美,施之於政,後者未必讓於前者。騷者,以未必征聖宗經且兼於風雅而後得,風有何得與騷比並?若騷為日月,風也者,不過寥落之寒星耳。騷者,或當以經名之,其後之為文者,不可不時時誦之詠之也。 113
或曰:屈子與荀子相當。荀子集大成以理,屈子集大成以情。荀子有制天命以用之之論,屈子有指天而問之之辭,所謂集大成者,或已超乎其上矣。荀子之性惡論雖然與性善論一樣偏頗,然正視人类邪惡之本性,亦需有大膽量與大胸懷,且為人类最終正確認識自我有開路之功。荀子有異於經典者是有異於理,屈子有異於經典者是有異於情,然皆無損而有益於文。其間還有莊周與孟軻,是為李耳與仲尼之承繼者,皆能不失文采。然其間最盡善且盡美者,又舍屈子之誰與! 114
所謂如彼如此者,正繼往以開來者。所繼之往者,或唯其體旨;所開之來者,又豈止文采?《離騷》以臧儒,《遠遊》以否道,《九歌》以傷情,《九章》以哀志;《天問》以質疑天地人鬼神,答在問中;其餘者,溢辭也。 115
雖屈宋並稱,然有屈無宋也可,更何況褒乎?遽躡其跡,又何得而追,自大可不必矣。然後有漢賦,皆酌奇而失其貞與玩華而墜其實者,便“顧盼可以驅辭力,欬唾可以窮文質”,亦不可逮也。文事亦所別於藝事者,不可與並而只可超越,所謂超越者,非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當另闢蹊徑直奔羅馬。然後有唐詩、宋詞,戲曲、小說,復有李杜、蘇辛、齋叟、雪芹。其後更有待於來者。
116
沒有國風,也有離騷。征聖宗經,難免濫調。李杜也高,蘇辛也好。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117

詩言志者,明於心也。歌永言者,達乎情也。歌之也者,比之於誦;詩之也者,辭達而已。風雅頌者,歌詩一體;至於楚辭,詩歌兩分。《九歌》者歌,所言者他;《九章》者詩,所言者己。詩中有我,然後有詩人。
118
夫人之有情,應物斯感;然心之有志,常感斯文。由物及人,亦由心及物也。至於《玄鳥》、《雲門》、《大唐》、《南風》等等,不過門面之語;唯《國風》或可登堂,《離騷》可以入室;所謂《仙詩》,幸而失傳,否則只可貽笑大方於千古耳。
119
語始之於一言,詩始之於二言,二言者,《彈歌》是也。三百以四言為主,楚辭以六言為主,間之三五,偶有七八。四言五言,皆始之於漢,成之於魏晉,登峰造極者乃陶潛也。然劉氏所論,竟未及之,可見學者論詩,時見迂腐是也。
120
建安風骨,曹氏父子為上;竹林七賢,阮籍嵇康為最。所謂何晏之徒率多浮泛、晉世之才稍入輕綺者,或為雜以仙心,或為尚以玄意,可為前車之鑒。仙心與玄意,非不可求,然作文賦詩,或大可不必。為寫物而寫物者,亦失詩之旨也;或得偶字奇句,終非佳篇,只一時之玩物;或可名噪一時,可得萬世之景仰乎?
121
不知有漢,何論魏晉。桃源易入,雅俗難分。三四五六,七比於金。物極必反,長短隨心。
122
樂府者歌也。歌者有調,有曲,有詞;采之於民間而成之於樂師,所表現者多為風土人情;或有詩意於其中,然未可以稱其為詩者也。所謂“覘風於盛衰,鑒微於興廢”者,亦非詩之用也。詩者,以己感人者,個性多於共性,歌者反之。詩之用於教化始於三百,配之以樂舞,以感動萬民,至今依然;能從中脫出者方為詩人,所謂不合流俗者也。
123
詩言志,所求者別他;歌詠言,所求者從眾;所求不同而大相徑庭。
124

詩者,源於歌而高於歌者,猶溪之於泉、河之於溪、海之於河也,豈可相提而並論乎?
125
《韶》、《夏》者,教化之所用。《桂花》、《赤雁》者,不經而非典。所謂麗靡之辭,五言之始。《秋風》列篇,所謂“志不出於雜蕩,辭不離於哀思”者,又七言之濫觴也。
126
告別教化,然後有真純;脫身麗靡,然後得神奇。真純而神奇者,詩之最高境界也。
127
體獨屬於詩者,或唯律而已。今人賦詩者多從律始,律之不足然後詞,詞之不足然後古風,古風之不足然後樂府,或以楚辭為最高境界,能為之者多乎哉不多矣。且自古及今,能長而不能短者少,能小而不能大者多,能兩兼者僅三五人而已。
128
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自屈原至陶潛六、七百年,陶潛至李杜和李杜至蘇辛各三、四百年,蘇辛至雪芹又六、七百年,雪芹至今又三百年矣,還要能古也能今者,問誰可當乎,或當更有待於後人。
129
好詩不必唱,吟之、誦之、默讀可也,然後有格律。更有白話新詩,甚而無韻者。今世更有搖滾者,其詞真純且神奇,配之以激越振奮之伴奏,真可以撼動天地、震懾魂魄者;然往往有品質低下者混淆其中,須聞者自辨;或待之以時間,終將水落實出。在新詩之外又有新詞,均為可唱者,如宋詞之於唐詩也。新詞者有主歌與副歌,如宋詞之有上下闕,以別之於新詩。
130
詩以別他,歌以從眾。用以教化,為難國風。獨立自由,叛道離經。霹靂搖滾,天衣無縫。
131
賦者亦詩,有別之比興者,鋪陳其事於比興之下以明其意,故不宜於歌而宜於誦。《氓》與《七月》,乃以賦法為詩者;後世有以敘事為詩者,外族多有史詩,荷马更有長篇,然均非賦體。賦之為體,“體物寫志”;所謂志者又非人與事,乃情與理也。
132
賦之為體,成之於屈原,續之於宋玉。《離騷》者,先述己之身世,後述己之遭遇,對之於女嬃,卜之以靈氛,上天入地,歸之以美政與彭咸之志,此乃述己以別他也。《天問》者,以己問之於天地人鬼神,答在問中,情理自在也。宋玉者雖不乏文采,然已骨軟氣弱,又何況於秦漢?
133
賦有大小之分。大者崇氣勢,所以多寫宮殿田獵,所以漸失靈性;小者貴奇巧,唯寫草木蟲魚,所以偶得韻致。前有“荀結隱語,事數自環,宋發誇談,實始淫麗”者,後有漢賦之大與魏晉之小。及有魏晉之小,然後有三曹、有陶潛、有李杜。近世又有欲振興漢賦者,誇談淫麗又甚,諷喻之意全無,尤欲成其大,不亦迂乎?
134
睹物興情,即所謂觸景生情者;登高之旨,亦詩之旨也。詩之旨者,我之志也。我是我,你是我,他也是我,故可以互感焉。然今之賦者多趨炎附勢之徒,以歌功頌德為能,每每讀之,令人作嘔,豈揚子之所謂追悔者?
135
所謂登高,未必腿腳。心有則立,心無則倒。富麗易敝,繁華易老。魏晉可道,秦漢當拋。
136
頌者,求神告祖之歌,廟堂之詩。《橘頌》者,雖所頌者橘,然比之於己,實三閭之自頌。然後有《天問》,雖答在問中,亦有不明之憾,是有待於後人。故余有《自問》,即問天問地不如問己。我學者,答我之問。
137
頌之為文,所謂歌功頌德者也,近世之所謂歌德派,亦未必以頌之為名。又往往以可誦為其特徵,即所謂朗誦詩。所謂可誦者,順口、押韻、隨時、應事,無自我可言,有宣教之用,或可喧噪於一時,常為政治之工具,然時過境遷,自為世所忘。前世之頌,多以四言,今世祭祖,往往有之。自誦之於當場,更刻之於碑石,然劣品者多,精品者少,為才高者不為,才低者所不能為也。
138
四言為體,最易生硬為之,劉氏之贊,亦未能免之。所謂生硬者,即生拼硬造之語,如“容體底頌”、“炫辭作玩”者,不讀上文便幾不知其所雲,所謂究氣十足,真真酸腐之至。
139
與其頌神,不如贊人。與其唱古,不如歌今。組詞造句,切忌生拼。生拼硬造,不成其文。
140
祝者禱也,雖以無為有,亦無可厚非,“本於明德”、“資乎文辭”者,魯子之所謂“亦謂之文”。
141
鬼神之事,切莫當真。求天祈地,何關風雨?民主科學,是為正途。封建迷信,必須破除。荀子雲:畏天命而用之,何如制天命而用之?此之謂也。
142
屈子招魂,亦有自汚之嫌,或為偽作,信矣。方朔罵鬼,尤失君子之儀,然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或由此而始。鬼神也者,不如敬而遠之。已然自欺者,自慰而已;更何必又欺人乎?君子有所為,亦有所不為也。
143
以文祭誄,不如默哀。哀之不足,不如哭之。與死人對話,情何以堪?長歌當哭,須在痛定之後。因哀為文,切忌遊詞;悼而兼贊,易多誇飾。所謂“修辭立誠在於無愧”者是。近人有女兒遭遇車禍而死隨即賦七律十首以哭之者,仿佛壞事變成了好事,真真荒唐之至,更何況多有遊詞誇飾,還要四處張揚,真不知死者地下有靈會作何感想。此亦詩之悲哀乎?

144
所謂盟誓,自然慷慨陳詞,然言不由衷,又有何益?口說無憑,所以白紙黑字,還要簽字畫押,然用心不誠,亦不過一紙空文。於是有法,然法之於和平,或可施之,至於亂世又何可施之?或只有森林法則,弱肉強食而已。
145
盟誓之詞與詩之不同在於行。言行不一,其言美亦不美。詩者與行無關,有道“文人無行”,詩人或更甚之。所以不可因人廢詩,亦不可因詩廢人。有道德文章一體論者,即所謂道德敗壞者寫不出好詩來,實不知道德之好壞的標準不同,你之所謂好正他所謂壞,所站立場不同結論或相反耳。
146
痛定思痛,長歌當哭。祭誄為文,用詞貴素。盟山誓海,無勞神助。忠信失之,萬劫不復。
147
銘者名也,欲享之於身前且留之於身後,故鐫之於金或刻之於石。今者有篆刻之藝,或於此近之,且並列於詩書畫。又有閒章者,或為堂號雅字,或為成語警句,打之於邊角,與書畫相得益彰。至於所銘之文,自然簡約,更貴乎獨到,方寸之內,亦見其格調境界。
148

書法者,或懸於中堂,或掛於座右,或明其志,或以為鑒戒,無為不可。即便名實相悖,亦不過一紙也。銘之為文,盛於古而衰於今。所謂書法篆刻者,多徒有其文名者,是為藝術。尤有以抄錄為能事者,又與字匠何異?
149
箴之為文,勸訓為旨,延於後世,淪為教條。語錄為體,始於道儒,所謂言簡意深者,故後人多有曲解,反成其惑。聖人之述而不作,有此弊焉。今之網帖,更有陋者,雞零狗碎,不成其文;你來一言,我去一語,時暴於粗,兼之以罵;有辱斯文,唯遺臭耳,是故君子不屑為之。
150
今之為文,不必誦官銘器,亦不必刻板付梓,皆賴網絡之功。然或褒或貶,關乎大道,或俗或雅,在乎文采。詩其無韻,文其無采,即便隻言片語,出而示人,豈不自慚形穢?
151
古今時異,文理亦同。簡而非淺,約而必精。未必官誦,無需器銘。爾出其口,自聞其聲。
152
誄而為文,猶今之悼詞,散文之屬,然能成其文學者寡。
153
近世之誄文有《紅樓夢》之《芙蓉女兒誄》,雖兒女情長,亦可比较于屈騷。近人或有魯迅之《記念劉和珍君》、《为了忘却的记念》亦為可讀。
154
樹碑者,欲留名後世也。今之人樹碑者幾無,立傳者或有。自傳乃生前自己所作,或有偏重。他傳乃為死後由他人所作,所忌流水。近世亦有生前由他人作傳者,多以褒揚為能,故有炒作之嫌。時過境遷,前後矛盾,或成尷尬,貽笑千古,不可不引以為鑒。

155
逐利追名,人之常情。樹碑立傳,頌德歌功。碑忌繁雜,傳忌早成。自相矛盾,頻添笑柄。
156
短折之哀,不過白髮人送黑髮人。《黃鳥》之辭,豈止哀乎?
157
“體舊而趣新”者,所謂舊瓶新酒,今之以舊體為詩者當如此。所謂“趣新”者,即所謂新意,而所謂新意者,是乃新境,非為一時一事之新。
158
哀辭者,是欲催人淚下。真詩者,是要令人欲哭無淚,甚而哭笑不得。
159
吊者,今之所謂憑弔也,可為古人,亦可為古跡,以述己之志、抒己之情也。必此者宜於文,非必此者宜於詩,唐人多不知,後人亦有犯焉。
160
有以文法為詩者,亦有以詩法為文者,皆不得其宜。
161
哀文華辭,如著彩衣赴喪。吊文化賦,如哭號無度。以詩為吊,有炫己之嫌,或有挽聯,亦足矣。
162
哀文不哀,何必斯文。吊文所吊,自是古人。切忌長篇,何需大論。文繁序巧,有傷其真。
163
為雜文者,既須有思想,又須有文采,即智術、博雅兼而有之也。所謂“藻溢於辭”,“博雅”也。所謂“辯盈乎氣”,“智術”也。然無思想之“智術”易流於詭辯,無文采之“博雅”常落於酸腐,淺薄之過也。
164
雜文者,或諷刺,或幽默,所謂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所謂“暇豫之末造”者,猶言詞乃詩之餘也。
165

雜文者,或可謂議論之散文。散文者,形散神不散。形以為珠,神以貫之可也。若形為魚目,即便貫之以神,亦不可讀。反之亦然。
166
雜文者,以議論為文者也。所謂雜者,為其天文地理,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今之網人,以帖為文,庶幾近之,然可稱之為文者無幾,為其思想或有,文采不足。雜文者,又為批判之文也。或在駁論之基礎上立論,或在立論之基礎上駁論,是為高論。
167
散文不散,雜文非雜。文筆兼得,敘議並駕。矢之有的,射之有靶。已然落水,還須痛打。
168
諧辭者詼諧之辭,所謂嬉笑以成文章者也。以其微諷,往往泛指。相聲小品,或可為上;葷黃段子,自當為下。
169
隱言者隱晦之言,所謂怒罵以成文章者也。以其足刺,往往特指。為顯而隱,自然為上;為隱而隱,當然為下。

170

人籟有所思,地籟有所待,天籟乃仿佛既無所思亦無所待而發出者,所謂自然之聲而已。人籟、地籟、天籟亦如人才、地才、天才之所謂。天才者,不可思議亦無從成就。詩者,正乃天才之事業。

171

橫空出世,孑然一身。父不傳子,兄不傳弟。更何況斷子絕孫者流?悲夫!亦幸矣!

172

與官無涉,與錢無關,自得其純粹。然上不可事父母,下不可養子孫,若非能跳出如來掌心之齊天大聖,也的確是不作也罷。

173

意貴奇,趣貴妙,奇意妙趣,美之所從來。諸藝皆然。

174

有簡捷之美,亦有繁複之美。國風得簡捷之美,楚騷得繁複之美。李杜蘇辛二美兼之。松齡得簡捷之美,雪芹得繁複之美。朱耷、石濤或亦如之。蘭陵則繁複些有過矣。

175

亦有以醜為美者,如板橋之書與青藤之畫。用意奇崛,故可以化醜為美。化俗為雅者則以其妙趣橫生,近世齊璜如之。

176

詩書畫一體者,乃就文人畫而論。詩與書皆可有畫意然必於畫而合之,且三者之間能若即若離為最好。

177

石濤通才,詩書畫皆好,畫兼繁簡,且有一畫論,亦可理解为為渾然一體之說。渾然一體,畫須如此,書與詩亦須如此。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天上一腳地上一腳,成何體統?

178

格律的確束縛手腳,然即便戴著鐐銬也可以舞蹈,被五花大綁仍能遊刃有餘,非天才而何?

179

畫成於功力,心有所欲,提筆就有。詩成於靈感,心有所動,出口即是。無靈感,何得奇意妙趣。無奇意妙趣,詩不成其為詩也。

180

琴棋書畫,雅士之所為。詩詞歌賦,文人之所好。較之前者,後者更見其本真。

181

真情須有,真實未必。無中生有,如夢似幻,正奇意妙趣之所從來。小說可虛構而切忌惡搞,可淺近而切忌鄙俗,唯奇意妙趣亦不可或缺。

182

吟唱不得,吟誦可也。吟誦不得,默讀可也。心有所得,詩有所成,自有文字傳之,更何必勞之口齒喉舌。除非別有此好,否则大可不必。

183

吟唱,兼吟誦歌唱於一身,集民歌戲曲於一體,即興而來,隨意輾轉,既可咿呀以娛己,亦可表演以樂人,非有此殊才者不能为。

184

文以載道,故辭達而已矣,然孔子亦有言之不文傳之不遠之說。文之為文,亦自有其道也。

185

先有李金髮之《微雨》,然後有艾青之《大堰河》。李金髮之《棄婦》、《里昂車上》和艾青之《曠野》、《公路》代表著中國新詩之最高成就。

186

   徐志摩之《再別康橋》、戴望舒之《雨巷》、聞一多之《死水》乃中國新詩不可多得之亮點。郭沫若之《女神》、《鳳凰涅槃》开创了新诗戏剧美之宏伟境界,《瓶》更堪称新诗爱情诗之杰作。

187

李金髮之意象美、艾青之散文美、郭沫若之戲劇美、徐志摩之音樂美、戴望舒之古典美、聞一多之建築美等,共同為新詩之發展開拓出了極為廣闊的空間。

188

寫舊詩以押舊韻為上,寫新詩自當押新韻。然新詩亦可不押韻,所謂忘足履之適、忘韻詩之適,正可以此解之。

189

新詩之外亦當有新詞。可譜曲以唱,亦可獨立存在。有主歌,亦有副歌,如舊詞之上下闋然。唯主歌可有數段,段與段結構相同,意思有別。新詞自當押韻。可隔句相押,尤可句句相押,以便於唱。亦以此別之於新詩。

190

先有古體,包括騷體及四言、五言、七言、樂府等非格律體;後有近體,包括律、絶、詞、曲等格律體;然後有自由體新詩。自由體新詩乃詩歌發展之必然結果,然舊體也並不因此而廢之,诗之大幸也。

191

詩並沒有被前人寫絕。寫不出好詩,只能怪自己跳不出如来掌心。

192

被唐人嚇住了,以至於誤己誤人,魯子或難辭其咎。

193

詩不厭狂,亦不厭改。孬者也有好句,天才也有失誤。

194

三經可重譯,糾前人之錯。孬詩可改寫,化腐朽為神奇。

195

失了自我,老幹是也。沒了愛心,學究是也。驅時應景,市儈是也。

196

今者得网络之功,好或万古流芳,孬或遗臭万年。诗者当好自为之。

197

道、文、詩、書、畫、印、歌,此七者,文人分內之事,兼之一二已為難得,況能全兼乎。古今或無有。

198

詩分好壞,無關新舊。不得厚古薄今,亦不得厚今薄古。可以唯我獨尊,卻不可以鄰為壑。

199

眾體皆備,或可兼之。偏才多有,通才難得。未必完美,自當卓越。人而非神,如此而已。

200

人間之事,說來容易做來難,詩事亦然。故能說者多,能做者少。亦故說者自當謹慎,做者尤須努力——雖然,亦未必有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真言至理也!




结語


身後身前兩不知,
做神做鬼未逢時;
人生或許真如夢,
我乃洪荒一睡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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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堂话语录  (人间词话与文心雕龙之别裁)

序语

独坐西山好了堂,
村言假语自荒唐。
其中滋味谁来解?
偶尔如痴还若狂。

1

诗事一论品格,二论境界,三论意趣。高品格者真而非假,大境界者善而非恶,多意趣者美而非丑。对人类共同命运之关注和终极命运之关怀是为大善。

2

或曰:品格者,正而已;境界者,爱而已;意趣者,奇且妙而已。故此之品格或非彼之品格,此之境界亦或非彼之境界,唯意趣者古今一也。

3

精者性也,神者灵也,气者万物之所由生。一以贯通,然后有所谓性灵。性者食与色也,灵者意与趣也,食色意趣兼得,然后有所谓境界。

4

诗言志,词言情。言志者可直抒胸臆,言情者常寓情于景。神韵,不可思议之美感,源于品格、境界、意趣之完美结合;正所谓天作之合,神来之笔,妙笔生花,非努力可以得之。

5

写境者凭亲历纪实,造境者凭想像营虚。或曰前者为现实,后者为浪漫。作者或许偏颇,亦可两兼。然纪实者非记事,切忌流水;造梦者亦非造假,切忌无稽;此可谓大作者与小作者之分界。

6

有我者人也。无我者神也。有我之境,我在其中;无我之境,我在其外。然大作者常能在有我与无我之间落笔,所谓物我两忘也。

7

或有动静之说,然大美者常在动静之间。老耽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然齐璜云“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吾从后者。

8

小情小景者自得优美,大情大景者自得壮美,与有我无我无关。

9

李太白造境,杜子美写境;李清照婉约,苏子瞻豪放:均不失为大作者。能将此两者集于一身者,古来无几。

10

品格关乎心志,境界关乎情怀。心志有高低上下之分,高上者当如天马行空,低下者常陷于离愁别恨。情怀有远近大小之别,远大者自然宏壮神奇,近小者常累于柴米油盐。然低下与近小者亦应不无奇意妙趣。奇意妙趣者,诗味也,诗之所以为诗者也。

11

诗无品格,词无境界,即便得意趣之奇妙,亦为小作者。独心志高上、情怀远大且奇意盎然、妙趣横生者方为大作者。

12

客观之作者重于事,主观之作者重乎情,与阅世之多少无关。如以小说喻之,《水浒传》为前者,《红楼梦》为后者,然后者高于前者远矣。如以李、杜观之,前者之阅世又何少之于后者?

13

所谓以血书者,仍不过写真性情者也。写愁则愁绝,写恨则恨彻,非大情怀者不能为。后主之词,婉约之至,然收之有馀,放之不足,较之苏、辛仍有大距离。

14

将大境界藏于小境界中,亦或有意为之。大境界中夹杂著小境界,亦诗之奇意妙趣所从来。

15

屈原所达到之境界,至李、杜乃得之;李、杜所达到之境界,至苏、辛乃得之;苏、辛所达到之境界,至鲁、毛乃得之。所谓得之者,亦为超越。

16

若言陶渊明诗与薛收赋之境界东坡、白石只得之一二,人间又何必有所谓词话?岂非厚古薄今者与?诗之好与不好,不可以古今论,如不可以唐宋论。

17

仅有其貌者,顾此而失彼。复有其神者,言在此而意在彼。故前者言未尽而意已穷,后者言有尽而意无穷。诗两重意以上为佳。

18

不譬喻,不借代,不拟人,不旁徵博引,自然无“隔”;然平铺直叙,直抒胸臆,也易流于平淡。

19

意境者,诗意之境也。此境或深或浅,浅者往往只有一重意,深者可有两重意以上,故可以令人回味无穷。

20

文事者,有可学者与不可学者。可学者皮相,不可学者魂魄——魂魄者,如鬼似神者也。心志与气势为第一境界,情怀与韵致为第二境界,如鬼似神为最高境界。然能达如此最高之境界者即便五千年也未必可得之一二也。

21

粗犷者,豪放也。滑稽者,诙谐也。“旷”者旷达也,“豪”者豪迈也。“胸怀”即情怀,有大情怀然后有大境界,可以包容宇宙乾坤,无边无际,无微不至,然后可称之为神奇。

22

东坡、稼轩之词如神人之魂魄,所谓“乘云气,禦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美成、白石之词如神人之皮肉,所谓“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然后有神人焉,所谓“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就东坡、稼轩而论,前者稍显丰腴,后者更胜骨力,高低之判则因读者之所好。

23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一进一退之间,高下已分。

24

太白邀月,东坡问月,稼轩送月,实终不知月为何物也。此也今人所以能超越古人者也。

25

子曰:“少而不知孙弟,壮而无述,老而不死是为贼。”有大偷者偷梁换柱,小偷者偷鸡摸狗;有顺手牵羊、偶尔为之者;有习以为常、苟且成性者;所谓荡而无收、贪得无厌,则烂矣。

26

奇意易有,妙趣难得。既然“乡愿”,何足道哉?或以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乎?

27

人生有限,艺无止境。随便玩玩儿,尚且不易,何况要有感于他人,留名于后世乎?

28

诗敝而有词,词敝而有曲,曲敝而有自由体新诗,至此可谓众体皆备也。既可旧瓶装新酒,还要化腐朽为神奇,不过多翻几个跟头而已。

29

凡因人、因物、因事而作者可有题;凡因情、因感、因思而作者可无题:故不可一概而论。

30

所谓“大家诗词脱口而出”,即太白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即若脱口而出者也。能若脱口而出,即能无隔而顺畅,仿佛自然天成,不才者效之,或流于直白。

31

“美刺”者趋炎、“投赠”者附势、“隶事”者情虚、“粉饰”者意假。失其真性,如何自然?

32

诗者如风筝,所系者人与事也。纠缠于人与事者,不得其飞又何逞其情志也;脱离于人与事者,惟得其放却失其所旨也。
33
  诗所忌者,酸腐也。酸者,犬儒气;腐者,学究气也。犬儒者,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必适得其反而孤芳自赏。学究者,不得其实而务其虚,必孤陋寡闻而敝帚自珍。或有格调与境界,然奇意与妙趣都无,何得而为诗乎?
34
步古人韵以作,旨在超越古人。所谓带著镣铐跳舞,更待将自己五花大绑以狂舞。不能超越古人,诗还是不作的好。步今人之韵以作,亦大致不离此意。有以诗为玩物者,馀不与也。
35

政治家以天下事为己事,诗人以己事为天下事。

36

大作者须众体皆精,小作者只好独善一体,尤善其小者。

37

对宇宙人生,入乎内方知自我之渺小,出乎外方知自我之伟大。知自我之渺小方能有格调,知自我之伟大方能有境界。入之深者忘我,或难自拔。出之远者忘人,或难归返。然大作者无此难也。

38

能入不能出,能出不能入,终为小作者。或入而不能深恐深而不能自拔,或出而不能远恐远而不能自返,亦终为小作者。大作者先要有我,做宇宙之主,故可以驱使万物,岂止风月;然后才可以无我,故可以与天地合一,岂止花鸟?

39

诗可以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诗可以自为旋律,与政治无关。诗可以是负能量,甚至是要人死的;但没有死,哪有生?

40

所谓唐人绝句妙境者,即无我之境也。无我者,自无“隔”也。

41

大作者无所不能,然有所不为也;小作者执此一端,为有太多不能也。

42

“李白斗酒诗百篇”,子美之戏言也。其间之辛苦,为当事者自知。虽然,也未必“两句三年得”。“两句三年得”者,作者之自嘲也。诗之优劣,又岂在其多少和快慢?
诗之与酒,既有关也无关。诗人之好饮,只为其愁多也。

43

所谓超越古人者,首先是格调之超越,以唯我独尊超越吾皇万岁;其次是境界之超越,以大爱无疆超越一己之私;再次是意趣之超越,以奇意妙趣得诗之魂魄而非诗之皮毛尔。

44

掉书袋,诗之病也。须知诗有别趣,与学问无关。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当为用典之最高境界。

45

诗者,乃诗人表达自我之方式,故以杂感体为其最高境界,切莫使之沦为羔雁之具。又有所谓以诗为玩具者,皆有伤于诗之神性也。

46

曾觌,宋史列《佞幸传》。不因人废言者,人耳,非天也。因此余有“诗留下,诗人走开!”之说。

47

旧诗难学而易工,毕竟有迹可循;新诗易学而难工,几近无路可走。

48

幸福之人都是相似的,不幸之人各有各的不幸。诗乃苦闷的象徵,故欢愉之词难工,愁怨之词易好。

49

诗人过于敏感,只好孤独寂寞。自杀或乃诗人之宿命,然自杀也是他杀。行凶者人乎?亦或诗乎?亦或天乎?

50

自然本无情,人附之矣,所谓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没有人,哪得景?

51

直抒胸臆者率真,寓情于景者含蓄,前者多见于诗,后者多见于词。亦所谓有我与无我,隔与不隔也。

52

诗言志,境自阔;歌咏言,音自长。由风而雅,亦由歌而诗。由经而骚,亦由雅而文。由古而近,亦由散而约。由绝而律,至极而反。故有词。再至元曲,再至新诗,诸体齐备矣。诗顺畅,词含蓄,或豪迈,或委婉。大作者可从心之所欲不逾矩,小作者执其一端,或茫茫然不知南北东西。

53

先有韵致,然后有气势;先有气势,然后有品格;先有品格,然后有境界。境界者,情怀也。便言一己之私,亦关乎大千,是为大情怀,亦为大境界,必大作者方能如此。

54

脱古人之胎换今人之骨,旧瓶新酒而已。然高手常能化腐朽为神奇,低手只好化神奇为腐朽,真天壤之别。悲夫!

55

绝句、小令虽然已见才情,然宏篇、长调尤见功力。故小作者多绝句、小令,大作者多宏篇、长调也。小说也如是,小作者多为短篇,大作者必有长篇。

56

稼轩词之境界可谓神奇,非人力可以得之,故不可学也。其《贺新郎》写送别,如子瞻《水调歌头》写赏月,均为绝唱。

57

先是律放,然后韵放,故有新诗,乃大解放。知诗之大美在于魂魄,而不在皮肉,更何况镣铐与束带,然后可得大自由。

58

文事一如绘事,有气势只是初成,无士气近乎匠人。无境界,气势再大也是粗野;无士气,笔墨再精也是鄙俗。

59

北宋犹太白,南宋犹子美,各有千秋。

60

太白与子美、子瞻与稼轩,一如老聃与仲尼、石涛与八大,谁高谁低,见仁见智,或为千古之论题。

61

有韵致者未必有境界,然有神韵者必有情怀。衍波之《鹊踏枝》云:“手种墙南千个竹。春雨潇潇,拔地参天绿。斫去杉皮新缚屋。直须傲煞篁筜谷。  解道难医惟有俗。试问旁人,无竹何如肉。未必禅心超忍辱。且从玉版参尊宿。”观堂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然结尾两句费解,并非“不著一字”。

62

学古人者,皮相易得,神妙难寻。近人者唯周树人、毛润之得跳出如来之掌心。前者善写自我,其《自嘲》以一己之力与整个社会对抗,格调极高;后者喜发豪情,其《沁园春·雪》厚今而薄古,境界极大。此二者,已然超越古人;不足,然后有你我。

63

悔初恋旧,人之常情。一如女人之小脚与男人之长衫,又如未剪之辫子,皆可重新来过。然亦大可不必,为时间不可逆转也。

64

所谓无益无涯之语,以之搪塞他人可,以此自慰则不可。以诗为消遣者与以诗为玩物者无异,均有伤诗之神性也。便有好句,亦难得佳篇。

65

诗即为诗人表达自我之方式,必有所寄托。寄托者,有可以直言者,有不可以直言者,亦更有讳言者。言者无心闻者有意,诗之过与?

66

诗人者,化工而非画工也。化工者常能化腐朽为神奇,画工者,常能化神奇为腐朽。

67

遗山绝句余亦有和云:“写春未必正当春,出水芙蓉四季新。如有心中奇意在,锁窗闭户也传神。”然情由景生,意由事起,写春而言秋或写秋而言春者应慎。

68

律以句评,词以篇评。以句评者,众星捧月;以篇评者,繁星满天,当无一句不好也。如王鹏运之《鹊踏枝》,并非无好句,然好句又被赖句抵消,故无足挂齿。

69

情之所至,才高学富,千首仍少,李杜是也。情之不到,学疏才浅,一句也多,更不值一提。

70

所谓枯槁者,当无一句好句者,也即“一日可为百首”者也。然都是好句,便无好句,是以句害篇也。所谓起承转合、腾挪跳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好诗者,当无所不用其极。

71

风骨者,刚正不阿之气概,独立自由之精神,亦为高格调、大境界所必备之品质与情怀,非大作者所不能有。

72

所谓疏远,即时人之所谓距离产生美也。过于接近,便无神秘,故亦无美感。

73

应时应事之作,俗不可耐者十有八九;羔雁应酬之作,不能卒读者十有八九。

74

诗宜用意深沉,歌宜用意浅显,故诗人时遭冷落,歌人常被追捧。须知这世界是为庸人设计的,又如之何难索其解与?

75

好诗者,新意、古意、妙趣缺一不可。切不可身为今人却写古人之诗,然也不可写古体之诗而无古人之意。古意者,古人之笔意也。至于无妙趣者,已然非诗,又何足道哉。

76

就人说人,就事论事,是以普通人之眼观物也。以诗人之眼观物,无一人一事不关乎宇宙乾坤,即可以小见大也。东坡之“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亦此意也。

77

屈原之楚辞,陶潜之五古,太白之乐府,子美之七律,东坡、稼轩之长调,又岂是一个工字了得!

78

词家排序:稼轩第一,子瞻第二,柳永第三,易安第四,美成第五,永叔第六,后主第七,少游第八,白石第九,板桥第十。

79

北宋之词多一重仙气,南宋之词带一些鬼气,如此而已。

80

柳永之《玉女摇仙佩》的确轻薄,几尽于淫词,然为有些许妙趣在,因而未陷于鄙俗。正所谓欢愉之词难工也。

81

轻薄油滑,为人之大忌,亦为诗之大忌。

82

所谓“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时常异想天开,终归孤独寂寞。悲乎!

83

好诗千首还嫌少,赖诗一句也多馀。

84

诗人论诗,易有偏颇。学者论诗,时近迂腐。

85

东坡乃为人生而作,白石乃为作者而作,故有高下之分。

86

为人处世,作诗填词,或以不同之心待之,或以相同心待之,吾从后者。

87

诙谐与庄重相互依托,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亦故稼轩高于子瞻、后主屈居于后、容若不在其列。

88

    万物皆备于我。众体皆能,方为大家。

89

然最瞭解余者或非余也,其谁乎,已生之乎,未生之乎,余不知也。或为时间乎,或为空间乎,或如来乎,或如去乎,余尤不知也。或千万年、千万劫之后余再回来,余之定论方可得矣。然彼之余仍为此之余乎?余仍不可知也。

90

嬉笑怒骂,也成文章。该隐则隐,须藏则藏。含沙射影,指槐骂桑。与其犯上,不若佯狂。

91

文,以明祛暗者,亦文以化之者。德,以得补失者,亦文以载之者。因与天地并生,故曰大。玄黄,黑黄,暗黄,混沌苍茫之色。方者地,圆者天,地方天圆,所谓一生二。天有日月,地有山川,象形所成,然后有人,所谓二生三。人乃天地后生,然性灵神秀,故可与天地并列互鼎,虽心生而言立,言立以文明,仍乃自然之道也。 92
天地万物,莫不明之以文。龙凤、虎豹、云霞、草木之形色,林籁、泉石之声响,皆天地文章。物且如此,何况人乎?
93
人之先民,犹如婴孩。或信天地,或敬鬼神。庖牺信天地而近之,仲尼敬鬼神而远之,然皆以文明之,是谓得天地之心者。所谓河图、洛书、玉版、丹书,或乃天地得之于人心者也。
94
文以立言,得之以字;叙事在先,抒情在后。诗以言志,歌以永言;然文胜其质,是为病矣。故有文王符复、公旦剬缉、夫子熔钧雕琢。可见诗三百,必经仲尼修饰,非其原貌,亦因此可以“乐而不淫,怨而不怒”也。
95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人者天地之心、万物之灵者也,故自然者还须法人,然后得天人合一之境界。道心者,人魂也;神理者,人体也。人因此而文以成圣,故可以通人之性灵,鼓动天下矣。
96
天地两分,唯物因人。依理明道,顺势成文。貌得其体,意得其魂。颠簸宇宙,扭转乾坤。
97
作者,伏羲是也,开天辟地如盘古者;述者,仲尼是也,补天造人如女娲者。之所以可以陶铸人之性情,功在其哲思,亦在其文采,所谓先王方册,夫子之格言也。由远及近,由古及今,文以为明,多有可征。知志足而言文,情足而辞巧,方可以长久矣。
98
参得天地玄机,自得横生妙趣;然规矩已成,笔必循之,如符契已在,思必合之。此仲尼之所谓从心之所欲不逾矩,发乎情止乎礼,亦东坡之所谓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嬉笑怒骂皆可咏之诵之矣。其后有文章、诗词、戏剧、小说之属;或简或繁,或隐或显,随机顺便,各得其所。既有可征,自当征之。既有可师,当自师之。然后有造化,然后有我。有福者得之,所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者也。不幸者失之,所谓失之毫釐、谬以千里者也。
99
无以正言,何以下笔;信口开河,有失斯文。含蓄不害情真,委婉无伤意切。天赋既得,仍需努力。朴素更好,艳丽也无妨。所谓征圣者,为天道难闻;所谓宗经者,为文章可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矣。
100
为文之事,或通玄理。一旦得之,横生妙趣。已然得道,还须得体。流水行云,如此而已。
101
所谓经者,有可宗者与不可宗者。所谓“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或独庄周、孟轲、荀况之文与屈原之辞可当。《道德经》与《论语》者,可谓洞性灵之奥区,然未极文章之骨髓,正所谓后来者居上。所谓佛经、圣经者犹不可宗,或皆有待于新译。
102
《易》惟谈天,盲人摸象。《系》称旨远,故弄玄虚。韦编三绝者,欲化腐朽为神奇也。《书》实记言,不免茫昧。《礼》以立体,强人以难。唯《诗》以言志,差几可宗。所谓春秋笔法者,又何如太史公之纪传也。
103
易系之类,自当高瞻远瞩;书礼之类还当脚踏实地;唯诗也者,尤须另辟蹊径,别开生面,一味宗来宗去,或只好陈词滥调而已。所谓环内者,或可比之如来掌心。鲁子有言曰,倘若不能如齐天大圣跳出如来之掌心,诗还是不作的好。 104
所谓六义,何如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而无徒者也。老聃之玄而又玄又何如齐璜之似与不似? 105
道德与文章统一者必有伤其文章,反之必有伤其道德,七三与三七而已,亦所以圣人之述而不作,文人之作而不述也。 106
经而不经,徒有其名。后来居上,庶几可宗。已然齐天,当然大圣。破千重浪,乘万里风。 107
经已至此,纬复何堪?所谓河图洛书,皆圣人之所托之,所为者刍狗之事也。上有斯行,下必效之,所谓文隐矫诞,自然之事也。先有神话,然后有鬼语,幸有屈子之皮浪,质其所疑,开后人之心窍,是为人言;否则,我等或至今仍在鼓中矣。 108
经者或有益于人,纬者多有害于人也。经中或有智慧可汲,纬里唯多谬误可觅也。经者或可将人托起,虽然最终还要跌将下来;鬼语却要使人陷落下去,或将难于自拔。余于佛经,或可诠释,所谓佛学,神亦无助。俗语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纬之如此,经也难辞其咎。佛如此,道与儒亦近之。 109
所谓昊天休命,纯属胡言;夫子有叹,亦见其迂;所撰序录,或为僻谬诡诞之术之滥觞也。所谓“敬鬼神而远之”,一如“食色性也”而“君子远庖厨”、“见南子”而“天厌之”,圣人虚伪之学已至其极矣。 110
然神话与鬼语者皆文化也。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为求其真意也。化腐朽为神奇者,以成其美文。如此也者,非庄周、灵均莫属。 111
上有诸经,下有诸纬。经得东西,纬得南北。你是神仙,我是鬼魅。你我携手,两全其美。 112
仲尼述而不作,而得圣人之功。屈原作而不述,而获神人之名。庄周之所谓“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者,亦所谓互文见义者乎?或曰仲尼之功名在骨髓,屈原之名功在皮肉;然仲尼之仁与屈原之美,施之于政,后者未必让于前者。骚者,以未必征圣宗经且兼于风雅而后得,风有何得与骚比并?若骚为日月,风也者,不过寥落之寒星耳。骚者,或当以经名之,其后之为文者,不可不时时诵之咏之也。 113
或曰:屈子与荀子相当。荀子集大成以理,屈子集大成以情。荀子有制天命以用之之论,屈子有指天而问之之辞,所谓集大成者,或已超乎其上矣。荀子之性恶论虽然与性善论一样偏颇,然正视人类邪恶之本性,亦需有大胆量与大胸怀,且为人类最终正确认识自我有开路之功。荀子有异于经典者是有异于理,屈子有异于经典者是有异于情,然皆无损而有益于文。其间还有庄周与孟轲,是为李耳与仲尼之承继者,皆能不失文采。然其间最尽善且尽美者,又舍屈子之谁与! 114
所谓如彼如此者,正继往以开来者。所继之往者,或唯其体旨;所开之来者,又岂止文采?《离骚》以臧儒,《远游》以否道,《九歌》以伤情,《九章》以哀志;《天问》以质疑天地人鬼神,答在问中;其馀者,溢辞也。 115
虽屈宋并称,然有屈无宋也可,更何况褒乎?遽蹑其迹,又何得而追,自大可不必矣。然后有汉赋,皆酌奇而失其贞与玩华而坠其实者,便“顾盼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质”,亦不可逮也。文事亦所别于艺事者,不可与并而只可超越,所谓超越者,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另辟蹊径直奔罗马。然后有唐诗、宋词,戏曲、小说,复有李杜、苏辛、斋叟、雪芹。其后更有待于来者。
116
没有国风,也有离骚。征圣宗经,难免滥调。李杜也高,苏辛也好。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117

诗言志者,明于心也。歌永言者,达乎情也。歌之也者,比之于诵;诗之也者,辞达而已。风雅颂者,歌诗一体;至于楚辞,诗歌两分。《九歌》者歌,所言者他;《九章》者诗,所言者己。诗中有我,然后有诗人。
118
夫人之有情,应物斯感;然心之有志,常感斯文。由物及人,亦由心及物也。至于《玄鸟》、《云门》、《大唐》、《南风》等等,不过门面之语;唯《国风》或可登堂,《离骚》可以入室;所谓《仙诗》,幸而失传,否则只可贻笑大方于千古耳。
119
语始之于一言,诗始之于二言,二言者,《弹歌》是也。三百以四言为主,楚辞以六言为主,间之三五,偶有七八。四言五言,皆始之于汉,成之于魏晋,登峰造极者乃陶潜也。然刘氏所论,竟未及之,可见学者论诗,时见迂腐是也。
120
建安风骨,曹氏父子为上;竹林七贤,阮籍嵇康为最。所谓何晏之徒率多浮泛、晋世之才稍入轻绮者,或为杂以仙心,或为尚以玄意,可为前车之鉴。仙心与玄意,非不可求,然作文赋诗,或大可不必。为写物而写物者,亦失诗之旨也;或得偶字奇句,终非佳篇,只一时之玩物;或可名噪一时,可得万世之景仰乎?
121
不知有汉,何论魏晋。桃源易入,雅俗难分。三四五六,七比于金。物极必反,长短随心。
122
乐府者歌也。歌者有调,有曲,有词;采之于民间而成之于乐师,所表现者多为风土人情;或有诗意于其中,然未可以称其为诗者也。所谓“觇风于盛衰,鉴微于兴废”者,亦非诗之用也。诗者,以己感人者,个性多于共性,歌者反之。诗之用于教化始于三百,配之以乐舞,以感动万民,至今依然;能从中脱出者方为诗人,所谓不合流俗者也。
123
诗言志,所求者别他;歌咏言,所求者从众;所求不同而大相径庭。
124

诗者,源于歌而高于歌者,犹溪之于泉、河之于溪、海之于河也,岂可相提而并论乎?
125
《韶》、《夏》者,教化之所用。《桂花》、《赤雁》者,不经而非典。所谓丽靡之辞,五言之始。《秋风》列篇,所谓“志不出于杂荡,辞不离于哀思”者,又七言之滥觞也。
126
告别教化,然后有真纯;脱身丽靡,然后得神奇。真纯而神奇者,诗之最高境界也。
127
体独属于诗者,或唯律而已。今人赋诗者多从律始,律之不足然后词,词之不足然后古风,古风之不足然后乐府,或以楚辞为最高境界,能为之者多乎哉不多矣。且自古及今,能长而不能短者少,能小而不能大者多,能两兼者仅三五人而已。
128
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自屈原至陶潜六、七百年,陶潜至李杜和李杜至苏辛各三、四百年,苏辛至雪芹又六、七百年,雪芹至今又三百年矣,还要能古也能今者,问谁可当乎,或当更有待于后人。
129
好诗不必唱,吟之、诵之、默读可也,然后有格律。更有白话新诗,甚而无韵者。今世更有摇滚者,其词真纯且神奇,配之以激越振奋之伴奏,真可以撼动天地、震慑魂魄者;然往往有品质低下者混淆其中,须闻者自辨;或待之以时间,终将水落实出。在新诗之外又有新词,均为可唱者,如宋词之于唐诗也。新词者有主歌与副歌,如宋词之有上下阙,以别之于新诗。
130
诗以别他,歌以从众。用以教化,为难国风。独立自由,叛道离经。霹雳摇滚,天衣无缝。
131
赋者亦诗,有别之比兴者,铺陈其事于比兴之下以明其意,故不宜于歌而宜于诵。《氓》与《七月》,乃以赋法为诗者;后世有以叙事为诗者,外族多有史诗,荷马更有长篇,然均非赋体。赋之为体,“体物写志”;所谓志者又非人与事,乃情与理也。
132
赋之为体,成之于屈原,续之于宋玉。《离骚》者,先述己之身世,后述己之遭遇,对之于女媭,卜之以灵氛,上天入地,归之以美政与彭咸之志,此乃述己以别他也。《天问》者,以己问之于天地人鬼神,答在问中,情理自在也。宋玉者虽不乏文采,然已骨软气弱,又何况于秦汉?
133
赋有大小之分。大者崇气势,所以多写宫殿田猎,所以渐失灵性;小者贵奇巧,唯写草木虫鱼,所以偶得韵致。前有“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誇谈,实始淫丽”者,后有汉赋之大与魏晋之小。及有魏晋之小,然后有三曹、有陶潜、有李杜。近世又有欲振兴汉赋者,誇谈淫丽又甚,讽喻之意全无,尤欲成其大,不亦迂乎?
134
睹物兴情,即所谓触景生情者;登高之旨,亦诗之旨也。诗之旨者,我之志也。我是我,你是我,他也是我,故可以互感焉。然今之赋者多趋炎附势之徒,以歌功颂德为能,每每读之,令人作呕,岂扬子之所谓追悔者?
135
所谓登高,未必腿脚。心有则立,心无则倒。富丽易敝,繁华易老。魏晋可道,秦汉当抛。
136
颂者,求神告祖之歌,庙堂之诗。《橘颂》者,虽所颂者橘,然比之于己,实三闾之自颂。然后有《天问》,虽答在问中,亦有不明之憾,是有待于后人。故余有《自问》,即问天问地不如问己。我学者,答我之问。
137
颂之为文,所谓歌功颂德者也,近世之所谓歌德派,亦未必以颂之为名。又往往以可诵为其特徵,即所谓朗诵诗。所谓可诵者,顺口、押韵、随时、应事,无自我可言,有宣教之用,或可喧噪于一时,常为政治之工具,然时过境迁,自为世所忘。前世之颂,多以四言,今世祭祖,往往有之。自诵之于当场,更刻之于碑石,然劣品者多,精品者少,为才高者不为,才低者所不能为也。
138
四言为体,最易生硬为之,刘氏之赞,亦未能免之。所谓生硬者,即生拼硬造之语,如“容体底颂”、“炫辞作玩”者,不读上文便几不知其所云,所谓究气十足,真真酸腐之至。
139
与其颂神,不如赞人。与其唱古,不如歌今。组词造句,切忌生拼。生拼硬造,不成其文。
140
祝者祷也,虽以无为有,亦无可厚非,“本于明德”、“资乎文辞”者,鲁子之所谓“亦谓之文”。
141
鬼神之事,切莫当真。求天祈地,何关风雨?民主科学,是为正途。封建迷信,必须破除。荀子云:畏天命而用之,何如制天命而用之?此之谓也。
142
屈子招魂,亦有自污之嫌,或为伪作,信矣。方朔骂鬼,尤失君子之仪,然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或由此而始。鬼神也者,不如敬而远之。已然自欺者,自慰而已;更何必又欺人乎?君子有所为,亦有所不为也。
143
以文祭诔,不如默哀。哀之不足,不如哭之。与死人对话,情何以堪?长歌当哭,须在痛定之后。因哀为文,切忌游词;悼而兼赞,易多誇饰。所谓“修辞立诚在于无愧”者是。近人有女儿遭遇车祸而死随即赋七律十首以哭之者,仿佛坏事变成了好事,真真荒唐之至,更何况多有游词誇饰,还要四处张扬,真不知死者地下有灵会作何感想。此亦诗之悲哀乎?

144
所谓盟誓,自然慷慨陈词,然言不由衷,又有何益?口说无凭,所以白纸黑字,还要签字画押,然用心不诚,亦不过一纸空文。于是有法,然法之于和平,或可施之,至于乱世又何可施之?或只有森林法则,弱肉强食而已。
145
盟誓之词与诗之不同在于行。言行不一,其言美亦不美。诗者与行无关,有道“文人无行”,诗人或更甚之。所以不可因人废诗,亦不可因诗废人。有道德文章一体论者,即所谓道德败坏者写不出好诗来,实不知道德之好坏的标准不同,你之所谓好正他所谓坏,所站立场不同结论或相反耳。
146
痛定思痛,长歌当哭。祭诔为文,用词贵素。盟山誓海,无劳神助。忠信失之,万劫不复。
147
铭者名也,欲享之于身前且留之于身后,故镌之于金或刻之于石。今者有篆刻之艺,或于此近之,且并列于诗书画。又有閒章者,或为堂号雅字,或为成语警句,打之于边角,与书画相得益彰。至于所铭之文,自然简约,更贵乎独到,方寸之内,亦见其格调境界。
148

书法者,或悬于中堂,或挂于座右,或明其志,或以为鉴戒,无为不可。即便名实相悖,亦不过一纸也。铭之为文,盛于古而衰于今。所谓书法篆刻者,多徒有其文名者,是为艺术。尤有以抄录为能事者,又与字匠何异?
149
箴之为文,劝训为旨,延于后世,沦为教条。语录为体,始于道儒,所谓言简意深者,故后人多有曲解,反成其惑。圣人之述而不作,有此弊焉。今之网帖,更有陋者,鸡零狗碎,不成其文;你来一言,我去一语,时暴于粗,兼之以骂;有辱斯文,唯遗臭耳,是故君子不屑为之。
150
今之为文,不必诵官铭器,亦不必刻板付梓,皆赖网络之功。然或褒或贬,关乎大道,或俗或雅,在乎文采。诗其无韵,文其无采,即便只言片语,出而示人,岂不自惭形秽?
151
古今时异,文理亦同。简而非浅,约而必精。未必官诵,无需器铭。尔出其口,自闻其声。
152
诔而为文,犹今之悼词,散文之属,然能成其文学者寡。
153
近世之诔文有《红楼梦》之《芙蓉女儿诔》,虽儿女情长,亦可比较于屈骚。近人或有鲁迅之《记念刘和珍君》、《为了忘却的记念》亦为可读。
154
树碑者,欲留名后世也。今之人树碑者几无,立传者或有。自传乃生前自己所作,或有偏重。他传乃为死后由他人所作,所忌流水。近世亦有生前由他人作传者,多以褒扬为能,故有炒作之嫌。时过境迁,前后矛盾,或成尴尬,贻笑千古,不可不引以为鉴。

155
逐利追名,人之常情。树碑立传,颂德歌功。碑忌繁杂,传忌早成。自相矛盾,频添笑柄。
156
短折之哀,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黄鸟》之辞,岂止哀乎?
157
“体旧而趣新”者,所谓旧瓶新酒,今之以旧体为诗者当如此。所谓“趣新”者,即所谓新意,而所谓新意者,是乃新境,非为一时一事之新。
158
哀辞者,是欲催人泪下。真诗者,是要令人欲哭无泪,甚而哭笑不得。
159
吊者,今之所谓凭吊也,可为古人,亦可为古迹,以述己之志、抒己之情也。必此者宜于文,非必此者宜于诗,唐人多不知,后人亦有犯焉。
160
有以文法为诗者,亦有以诗法为文者,皆不得其宜。
161
哀文华辞,如著彩衣赴丧。吊文化赋,如哭号无度。以诗为吊,有炫己之嫌,或有挽联,亦足矣。
162
哀文不哀,何必斯文。吊文所吊,自是古人。切忌长篇,何需大论。文繁序巧,有伤其真。
163
为杂文者,既须有思想,又须有文采,即智术、博雅兼而有之也。所谓“藻溢于辞”,“博雅”也。所谓“辩盈乎气”,“智术”也。然无思想之“智术”易流于诡辩,无文采之“博雅”常落于酸腐,浅薄之过也。
164
杂文者,或讽刺,或幽默,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所谓“暇豫之末造”者,犹言词乃诗之馀也。
165

杂文者,或可谓议论之散文。散文者,形散神不散。形以为珠,神以贯之可也。若形为鱼目,即便贯之以神,亦不可读。反之亦然。
166
杂文者,以议论为文者也。所谓杂者,为其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今之网人,以帖为文,庶几近之,然可称之为文者无几,为其思想或有,文采不足。杂文者,又为批判之文也。或在驳论之基础上立论,或在立论之基础上驳论,是为高论。
167
散文不散,杂文非杂。文笔兼得,叙议并驾。矢之有的,射之有靶。已然落水,还须痛打。
168
谐辞者诙谐之辞,所谓嬉笑以成文章者也。以其微讽,往往泛指。相声小品,或可为上;荤黄段子,自当为下。
169
隐言者隐晦之言,所谓怒骂以成文章者也。以其足刺,往往特指。为显而隐,自然为上;为隐而隐,当然为下。

170

人籁有所思,地籁有所待,天籁乃仿佛既无所思亦无所待而发出者,所谓自然之声而已。人籁、地籁、天籁亦如人才、地才、天才之所谓。天才者,不可思议亦无从成就。诗者,正乃天才之事业。

171

横空出世,孑然一身。父不传子,兄不传弟。更何况断子绝孙者流?悲夫!亦幸矣!

172

与官无涉,与钱无关,自得其纯粹。然上不可事父母,下不可养子孙,若非能跳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大圣,也的确是不作也罢。

173

意贵奇,趣贵妙,奇意妙趣,美之所从来。诸艺皆然。

174

有简捷之美,亦有繁复之美。国风得简捷之美,楚骚得繁复之美。李杜苏辛二美兼之。松龄得简捷之美,雪芹得繁复之美。朱耷、石涛或亦如之。兰陵则繁复些有过矣。

175

亦有以丑为美者,如板桥之书与青藤之画。用意奇崛,故可以化丑为美。化俗为雅者则以其妙趣横生,近世齐璜如之。

176

诗书画一体者,乃就文人画而论。诗与书皆可有画意然必于画而合之,且三者之间能若即若离为最好。

177

石涛通才,诗书画皆好,画兼繁简,且有一画论,亦可理解为为浑然一体之说。浑然一体,画须如此,书与诗亦须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成何体统?

178

格律的确束缚手脚,然即便戴著镣铐也可以舞蹈,被五花大绑仍能游刃有馀,非天才而何?

179

画成于功力,心有所欲,提笔就有。诗成于灵感,心有所动,出口即是。无灵感,何得奇意妙趣。无奇意妙趣,诗不成其为诗也。

180

琴棋书画,雅士之所为。诗词歌赋,文人之所好。较之前者,后者更见其本真。

181

真情须有,真实未必。无中生有,如梦似幻,正奇意妙趣之所从来。小说可虚构而切忌恶搞,可浅近而切忌鄙俗,唯奇意妙趣亦不可或缺。

182

吟唱不得,吟诵可也。吟诵不得,默读可也。心有所得,诗有所成,自有文字传之,更何必劳之口齿喉舌。除非别有此好,否则大可不必。

183

吟唱,兼吟诵歌唱于一身,集民歌戏曲于一体,即兴而来,随意辗转,既可咿呀以娱己,亦可表演以乐人,非有此殊才者不能为。

184

文以载道,故辞达而已矣,然孔子亦有言之不文传之不远之说。文之为文,亦自有其道也。

185

先有李金发之《微雨》,然后有艾青之《大堰河》。李金发之《弃妇》、《里昂车上》和艾青之《旷野》、《公路》代表著中国新诗之最高成就。

186

   徐志摩之《再别康桥》、戴望舒之《雨巷》、闻一多之《死水》乃中国新诗不可多得之亮点。郭沫若之《女神》、《凤凰涅槃》开创了新诗戏剧美之宏伟境界,《瓶》更堪称新诗爱情诗之杰作。

187

李金发之意象美、艾青之散文美、郭沫若之戏剧美、徐志摩之音乐美、戴望舒之古典美、闻一多之建筑美等,共同为新诗之发展开拓出了极为广阔的空间。

188

写旧诗以押旧韵为上,写新诗自当押新韵。然新诗亦可不押韵,所谓忘足履之适、忘韵诗之适,正可以此解之。

189

新诗之外亦当有新词。可谱曲以唱,亦可独立存在。有主歌,亦有副歌,如旧词之上下阕然。唯主歌可有数段,段与段结构相同,意思有别。新词自当押韵。可隔句相押,尤可句句相押,以便于唱。亦以此别之于新诗。

190

先有古体,包括骚体及四言、五言、七言、乐府等非格律体;后有近体,包括律、绝、词、曲等格律体;然后有自由体新诗。自由体新诗乃诗歌发展之必然结果,然旧体也并不因此而废之,诗之大幸也。

191

诗并没有被前人写绝。写不出好诗,只能怪自己跳不出如来掌心。

192

被唐人吓住了,以至于误己误人,鲁子或难辞其咎。

193

诗不厌狂,亦不厌改。孬者也有好句,天才也有失误。

194

三经可重译,纠前人之错。孬诗可改写,化腐朽为神奇。

195

失了自我,老干是也。没了爱心,学究是也。驱时应景,市侩是也。

196

今者得网络之功,好或万古流芳,孬或遗臭万年。诗者当好自为之。

197

道、文、诗、书、画、印、歌,此七者,文人分内之事,兼之一二已为难得,况能全兼乎。古今或无有。

198

诗分好坏,无关新旧。不得厚古薄今,亦不得厚今薄古。可以唯我独尊,却不可以邻为壑。

199

众体皆备,或可兼之。偏才多有,通才难得。未必完美,自当卓越。人而非神,如此而已。

200

人间之事,说来容易做来难,诗事亦然。故能说者多,能做者少。亦故说者自当谨慎,做者尤须努力——虽然,亦未必有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真言至理也!




结语


身后身前两不知,
做神做鬼未逢时;
人生或许真如梦,
我乃洪荒一睡狮。

点评

诗事一论品格,二论境界,三论意趣。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4-2-2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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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2 16:57:1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上草 发表于 2024-2-2 16:13
欣赏学习,

好了堂话语录  (人间词话与文心雕龙之别裁)

诗事一论品格,二论境界,三论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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