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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的诗与梦 《玉台新咏》收有梁武帝《春歌》、《夏歌》、《秋歌》、《冬歌》各四首，我们各择一首来阅读赏析： 其一 春歌 兰叶始满地，梅花已落枝。 持此可怜意，摘以寄心知。 其二 夏歌 江南莲花开，红光覆碧水。 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其三 秋歌 绣带合欢炬（一作结），锦衣连理文。 怀情入夜月，含笑出朝云。 其四 冬歌 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 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 公元502年春，南齐的政局又有重大变化，朝廷进大司马萧衍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位戎马倥偬叱咤风云的大司马萧衍就剩下齐朝把江山拱手相让的等待了。萧衍（464—549），字叔达，小字练儿，与齐姓之萧氏本为同宗。萧衍的父亲萧顺之是齐高帝萧道成的族弟。萧衍在这一年的春天，再由大司马而进位梁公，再由梁公而而进位梁王，最终是“齐和帝下诏禅位于梁。” 萧衍即皇帝位，是为梁武帝，此年三十八岁。 《玉台新咏》所收录梁武帝的此十六首诗，也称《子夜四时歌》，属《子夜歌》。《子夜歌》是当时极为流行的软语吴声民歌，是歌唱男女青年爱情的曲调。 此首《春歌》，写的是一位怀春的少女走在烂漫春光里，看到水泽边的兰草遍地开放，看到梅花纷纷落去梅子已经挂满枝头，于是信手摘取那可爱的兰花和梅枝寄给知心人。兰和梅的气味和姿态，它们的品质和精神，一向深被文人骚客的推崇，于是常出现在诗文图画中。爱情是美好的，有了美好的兰、梅的烘托，爱情于是被描写得更加美好！ 梁武帝有多重身份，他还是一位才子佳人。他从小笃学，爱好广泛。他的诗文影响很大，鈡嵘的《诗品》这样称颂他：“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沉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况八紘既奄，风靡云蒸，抱玉者联肩，握珠者踵武。故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于心中”。鈡嵘在这里虽然少不了歌功颂德大有溢美之词，但对梁武帝的才华当有正议。 梁武帝萧衍不仅有很高的文学成就，他对孔子、老子、庄子，他对《周易》，都有研究，都有著述，只不过诗文成就掩盖了其它而已。 此首《夏歌》以莲写人。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莲荷的品质本色。红光绿叶，碧水清波，花影交映，清香飘逸，仿佛就是水边少女的倩影和体味。南朝文人描写江南少女之美，往往以莲写之，此诗写莲，亦是如此。少女面临一池莲荷，于是想到心上人，于是表白爱情：“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所谓色同，即荷花的花瓣和花心（花蕊）的颜色是相同的，“藕异心无异”，藕所处的位置不同形状不同，可是藕心都是圆空的，是相同的。两句用两个“心”字，是对少女坚贞爱情的写照。当少女在藕塘观赏莲荷时，心底便泛起爱情涟漪，“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与少女花面相交映，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图景！ 从《春歌》、《夏歌》中，读者可以看到青年女孩由爱情的萌发到对爱情炽烈炽烈的表达，而第三首则写幽会，写对爱情的收获。“绣带合欢炬，锦衣连理文”，系的是绣着合欢结的衣带，穿的是织成连理纹的锦衣，由此可以看出两位相爱的青年男女已经大胆地相拥相亲了。“怀情入夜月，含笑出朝云”，是写幽欢，写情事已毕而归。在静谧的夜月笼罩下，满怀激情投入爱人怀抱，又乘着清辉朗月含笑而归，这一过程虽是运用白描，但用了一个“朝云”典故，就使诗文蕴藉别有兴味了。有“朝云”即有“暮雨”，“朝云”“暮雨”，二者都是男女情事的最好表述。宋玉有《高唐赋》、《神女赋》，曹植有《洛神赋》，都写了色与魂授的爱情故事，尤其是《高唐赋》有这样的句子：“妾闻君（楚襄王）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朝云暮雨，本是形容神女之美，渐渐就约定俗成，成为枕席之欢的代名词了。于是读者可知，那位青春少女为何“含笑”而归了。 “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这首冬歌是写少女让那个心上人来表态发誓。“金兰”，出自《易经》：“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这里指结为夫妻。你一定要与我结为夫妻，那你先看看那一片林立的松柏，想想能否经得起严寒酷暑的考验？女郎发问了，然后似乎自问自答，又似更一层追问心上人：能否像松柏那样，“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执着追求的美好爱情的终极，主人公的爱情观表达得多么好。这首冬歌没有上三首那般炽烈如火，而是更具理性更具冷静。这位女主人公的爱情观放到当今，也足以点赞。不是逢场作戏，而且毫无贫富贵贱的观念阻拦，这一对情人在谈婚论嫁时把坚贞不渝的爱情观摆在第一位，当今生活在雾霾遮天的拜金主义世界里的俊男靓女们与之比较起来，该做如何是想？ 梁武帝萧衍文韬武略，打下了江山，还居然写出这么多这么好的情歌来，他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帝王。然而，他的生命结局却无比的孤独凄凉。 公元547年正月乙卯，梁武帝做了一个梦。梁武帝梦见中原牧守们都以其地来降，为此举朝欢庆，欢庆场面何其宏大壮观。第二天大清早，梁武帝梦醒了，急切地把梦境讲给他的佞臣，那个邪僻的中书舍人朱异，并说：“吾为人少梦，若有梦必实。”谄佞邪臣总是顺风使舵讨主子欢喜，朱异回答道：“此乃宇宙混一之兆也。” 只这一句“此乃宇宙混一之兆也”，梁武帝就得意洋洋，喜不自胜。过了些时日，有个叫丁和的臣子对梁武帝说，侯景在正月乙卯定下计来，决定归降梁武帝。梁武帝听罢愈加觉得自己的梦是那么神奇，怎么又是一个“正月乙卯”？侯景的定计时日怎么和那个梦日正逢和？梁武帝认为这是天赐！ 侯景，曾是北魏丞相高欢手下的一员大将，高欢死后，侯景没有瞧得起高欢的儿子们，后来举地归依西魏，不久又和南梁联系，以归顺南梁的假面具来实现他不可告人的野心。 侯景是一个貌不出众，残忍阴险的恶棍。他“右足偏短，弓马非其所长，而多谋算”。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却被一向识人的高欢看重，高欢委以重任，其足以说明侯景自有非同寻常处。侯景又来诓骗梁武帝了。梁武帝终于接纳侯景，以侯景为大将军，河南王，都督河南河北诸军事，还给了其它许多特权。 公元548年秋，看中时机的侯景以诛讨贪腐邪佞的名义率大军直奔京师而来，他开始了夺取梁武帝江山的进程。 当时南梁的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麟、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等人骄贪横行，蔽主弄权，天下为之不平，于是侯景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势如破竹，公元549年暮春，攻入京师。梁武帝面对如此境地，无可奈何，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 梁武帝萧衍被侯景控制起来，朝政一切统统归侯景。仲夏五月，这位八十六岁的连饮食都被裁节的老人，满怀忧愤而死。 侯景之乱给江南带来无法描述的灾难。一向争尚豪华的江南自侯景作乱以来，是“道路断绝，数月之间，人至相食，犹不免饿死，存者百无一二”。 侯景立简文帝，自为相国。侯景真相毕露，又自封为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史载，简文帝看着送来的文书，无奈说道：“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侯景为早日登基为帝，开始屠杀皇家宗室，又于公元551年九月弑杀简文帝，十一月即皇帝位，国号为汉。 侯景给江南带来巨大灾难，江南人民恨之入骨，纷纷起来反抗。公元552年夏四月，侯景惨败。侯景被暴尸街头，“士民争食之，并骨皆尽”。侯景的首级被“煮而漆之，以付武库”。 侯景就是这样自取灭亡。侯景之乱，令南梁“州郡大半入魏”。侯景之乱，令江南出现这样景象：“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而鹄形，衣罗绮，怀珠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这样的文字图景是历史事实，见于《资治通鉴》。侯景之乱结束后仅仅五年，公元557年，南梁王朝覆灭，被陈朝取代。 梁武帝在写十六首《子夜四时歌》时，一定是在侯景之乱很久以前。梁武帝被一个贪欲之梦弄糊涂了。梁武帝虽然虔诚念佛，可是还放不下贪念，还在痴心梦想，于是利令智昏，引狼入室，于是江南再也不是他当年笔下的那种美好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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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4 20:5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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