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商海波浪@我当供销%

柳畔枫叶

F商海波浪@我当供销%

    80年代，随便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泥腿子挎包一挎，走东北，下广东，闯首都，上义乌，都能搞出一点名堂来，有的甚至一趟走红，成为款爷。

    我何不学学呢？

    1987年夏天一日，天像玻璃一样明朗，云丝宛如浮在玻璃上游动，阳光烘烤大地。正是暑假，我向泉州市笋浯无线电厂领六对对讲机，首试推销。街上，寥寥无几的路人撑着阳伞，不慢不快地走着，我随行人到西郊。西郊设一供销店，白水营、清源、田后的供销常聚集在此。我一进店，仅见吴建设一人。吴建设，清源水流坑木匠，五官端正，两眼闪露智慧的光。我当时在水流坑教书，两人一见如故。他见我天天要走又高又陡的山路，问我：“你一个月挣多少钱？”我答道：“二十六元！”他说：“以你的技术来我们军教模型厂，一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爬山到清源山教书，一月不超过一百元是划不来的！”建设哪能打动我，教师是铁饭碗，军教模型厂仅是社办厂。谁料到，建设如今已成为腰缠万贯的供销。他见我问：“你终于出来当供销，今个儿要销售什么？”“对讲机”递来看看，他接过对讲机，一手握一只对开，嗤声想起来。拉开到最宽时，仍有响声，对讲机靠近，嗤声异常。建设问：“好像有问题。”“没有，是灵敏度高的缘故。”我想起临行前笋浯无线电厂厂长吩咐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推销出去就是胜利！”于是我反复强调是灵敏度高。建设认为我一向老实，也不再问，六对全买去。第一回出山便马到成功，收入一千八百元，盈利九百元，我对供销致富充满憧憬！真是教书费尽心思，挣钱困难；推销稍用心思，赚钱满筐！

    从那以后，我经常前往西郊供销店。一日，田后供销唤泥鳅的见我，说他急需四十台有线报警器。红星无线电厂、天祥无线设备有限公司当时都无生产这么简单的报警器，我去找同学建基，建基说有货，带我进一间全是电子产品的屋里，墙角叠放几十台有线报警器，因为是积压产品，外表不光鲜。我将四十台运往西郊，泥鳅问我：“一台多少钱？”我说：“你说呢？”泥鳅说：“一台十块！”我沉下脸，说：“白菜价吗？至少十五块！”泥鳅说：“成交！”看到有的报警器掉漆，我对质量没底，斟酌后说：“有言在先，产品黄瓜价，不能严究质量，不准退货！”泥鳅已得便宜价，说：“好说，好说，听你的！”两个小时，销六百元。我到建基家，分给建基三百元，建基因是滞销产品，坚持不受。我对建基说：“不然，将六百元印广告宣传品，看能不能收获订单。”建基这才同意。以后，泥鳅碰到我几回，都没说报警器质量问题。建基的报警器其貌不扬，质量却挺过硬。又一回推销成功，自然信心大增，决心要像白水营、清源、田后供销一样，走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当个钱袋满满的万元户。

    设想迅速实现，没隔几天，白水营供销良海要送货往东北，我正好搭伴而行。福州往北京的列车上，良海坐在我对面，我旁边是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挨我坐的头发像乌瀑飘到肩上，皮肤白得像雪一样，眼睛如黑白宝石，鼻子又高又窄，小嘴像红色樱桃，真是人见人爱。另一位剪齐耳短发，三十年代学生脸，青春靓丽。我同她们一聊，方知她们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佳丽。同是中文系，话匣子打开如像开了闸门的水一样滔滔不绝。我们从鲁迅谈到托尔斯泰，从《阿Q正传》谈到《安娜卡列尼娜》，从《古物陈列室》到《高老头》……谈话契合如同老同学、老朋友、老相识。我情不自禁背诵一段：“拉斯蒂涅那欲火炎炎的眼睛望着他不胜向往的巴黎上流社会区，气概非凡地说：‘咱们来拼一拼吧！’”两个女大学生大赞我的记忆力和声情并茂，赞语传入对面一位供销耳朵里，他走上前来对我说：“朋友，过来商量一下！”我离座与他走几步，他说：“我是泉州树兜供销蒋建筑，你也是泉州人，都是老兄弟，商量一下，调个座位，我付你三百元。”调位获利三百，几近三月工资，多么合算的买卖！可是当时年轻气盛，又喜欢和美女交谈，便婉拒他说：“老兄弟啊，她们与我谈得拢，不一定与你谈得拢！”蒋建筑说：“你厉害，下一拨美女上来，你如能和她们谈得融洽，我请客！”“一言为定”我说。转车鞍山时，上来十靓女，蒋建筑说：“看你的了！”我离开座位，坐在三个靓女对面，问：“我是哪里人，你们猜！”“江西、湖南、湖北……”这个说。“河南、河北、陕西……”那个说。坐在平排及对面的姑娘都围上来。我说：“都不是，我是福建泉州人！”“福建泉州人，一点没有地瓜腔！”一靓女惊讶道。轮到靓女发话，坐在我对面的姑娘问：“你猜我们是干什么的？”看她们无论浓妆淡妆都很耐看，我猜道：“电影演员、歌剧演员、戏剧院院、歌手……”另一个姑娘说：“你也猜错，我们是商店售货员。为什么你老将我们往演员身上靠呢？”我说：“若把姑娘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你们无论怎样化妆都很漂亮，比西施，赛貂蝉，如贵妃，像昭君。”蜜灌得她们甘甜无比，纷纷掏出牛肉干、肉片干、李咸梅、山楂干、花生米……堆在茶桌上，热情地请我吃。蒋建筑看到这一切，走过来对我说：“你的确好口才，到鞍山我请客，你是供销的好料子，准会订到好多合同。”后来，良海与我以鞍山为基地，奔营口，去长春，造访哈尔滨……推销对讲机时，我耐心讲性能、功用、如何减少故障等。遇到钢筋水泥屏蔽时，我唤他们到门口或天线伸出窗外，示范电池如何充电……所有顾客都说从未见过供销这么内行，讲得这么仔细。可是，在东北一个月，我业绩为零。回到泉州，获悉目不识丁的蒋建筑订了五十万的合同，实赚二十五万。别人成功，自己失败，缘于何故？

   后来从田后供销口中得知，推销成功与否不在于口才优劣，而在于行贿与否，蒋建筑为了促成合同签订，塞了五万元。按我当时的觉悟，认为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拉拢腐蚀干部，而且行贿违法。倘若供销须用龌龊行为，这社会不闯了，我宁愿当两袖清风的教师。

                     2023.12.27.  1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