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学海探骊@浪谷波峰！——

柳畔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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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露角

   

    林教授提及毕业论文答辩，令人没齿难忘。
　　时值1984年7月，福建电大作为中央电大分校为保证达到国际通行的教学质量，保证电大文凭具有足够含金量，决定实行严格毕业答辩制度。中央电大决策者理所当然将福建电大第一届学员作试点。
　　电大老师决定从92名学员挑选10名优秀学员公开答辩。公开答辩要求学员面对十四科授课教授、全体学生以及各行各业的来宾从各个学科任意角度随意提问，必须有答有辩。公开答辩既可一炮打响，又有可能影响论文通过。按时兴说法，既是机会，又是挑战，公开答辩学员各科成绩必须优秀。其他学员参加小组答辩。小组答辩由指导老师和受指导学员一问一答，小组成员旁听。小组答辩100%过关，原因简单，哪有指导老师承认自己指导失败？即使不过关，补答辩仍可过关。很快，9名优秀学员迅速被甄选定格，教授唯独一人争持不下，原因是我《中国通史》挂科。说来奇怪，一科不及格岂能推荐为优秀学员？可我的指导老师阮教授却认为，箫笛思维敏捷，思辨力强，由此极力推荐我作为优秀学员参加公开答辩。感谢文革后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刊载和影响，墨守成规的观念受到极大冲击，阮教授推荐竟得到多数教授首肯，我出乎意料地成为10名优秀学员。
　　公开答辩地点选在泉州东门小学会议室，此为我们平常上课场所。东门小学教室形如曲尺，由西向东的教室八九间，曲尺拐弯由北向南是一间会议室，可供近百名学生上大课。会议室相当破旧，瓦片相砌处灰白相间，可见屋顶时常修理。会议室外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白杨庇荫走廊冬暖夏凉。十名公开答辩队员将在会议室中间讲台答辩，教授们和嘉宾坐在前几排，后面坐着同学。
　　教育系统推选两名，一名是沈墨彻。沈墨彻脸上窄下窄颧骨处宽，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烁聪慧的光芒。他是文革前老三届高中生，功底扎实,第一学期便有一篇小说为老师推荐。安排他首场答辩，实至名归。此场论文答辩，引起泉州市组织部、宣传部、教育局等单位领导和中学名师的重视，亲自莅临旁听。沈墨彻辩风沉稳，一问一答，条理清晰，论证充分。其大将风度为宣传部和教育局领导所赏识，不久将他调至北峰中学任校长。
　　教育系统另一名公开答辩是鄙人，我被安排在第二天第三个答辩。我的论文《浅谈小学阶段语文教学对学生逻辑思维的训练》。文章从三个方面论述对小学生进行逻辑训练必要性和可行性，并加以实例论证。答辩伊始便与前面同学气氛迥然不同，火药味越来越浓。原因是陈教授对选题质疑，他说：“小学阶段语文教学对学生训练应是以形象思维为主要目标，数学才能将逻辑思维放在主要地位。”
　　我不像其他学员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回答，而是捍卫自己选题没错的角度回答：“小学生语文学科的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训练应当成为小学生思维发展的两张翅膀，唯有双翅方能高飞。”
　　王教授被我张狂的态度所激怒，他抢过话筒说：“既然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是学生思维的两张翅膀，可是，你在选取授课《太阳》的例子中，丝毫没有提到对学生的形象思维训练。为什么？请回答。”
　　回答此问题实属简单，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每一篇论文都有一个主论题，与论题无关的论述我们可以不选其内。”
　　张教授托了托眼镜，接过话筒：“那你认为可以忽视形象思维的训练吗？”
　　我马上回答：“恰恰相反，我授完《太阳》一课，马上进行读写结合训练，写一篇想象习作，题目《没有太阳的地球……》，习作需要丰富的想象力和大量运用形象思维。但是，每堂课和每篇论文应有其侧重点，与课堂训练或与论文重点无关的内容可以不选入。”
　　……
　　答辩异常激烈，教授始终处于下风。钱教授大概觉得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辩倒，太没面子。于是他仔细地找论文漏洞。终于，钱教授发现问题，他目光直射于我，面带微笑，几分得意，可能以为一回合可将我击倒。他提高嗓门问：“斯大林说，语言和思维密不可分。这句是教科书的一条定律。可你在论文中却说，语言和思维关系密切。从你的命题来分析，语言和思维还是可分。这个问题请长积同学回答。”
    问话表面柔如流水，实为一把一剑封喉的利剑。假如我回答语言和思维可分，直接违反四项基本原则，当时马恩列斯毛的语录被视为金科玉律，违反其理论哪怕是语录不但论文通不过，毕业证书拿不到，而且可能吃亏。假如我回答密不可分，文章命题显然错误，论文同样不能过关。这是左右两难的刁题，莫非教授被辩得哑口无言竟不考虑弟子前途，选择发难？后排同学脸布乌云，估计人人提心吊胆。
　　此题需要认真对待，几秒钟内，我浮现答辩前一位高手再三叮嘱：“你无须畏惧教授，尽管他们学识渊博，但在你研究的这个领域里，他钻研未必比你深。”想到这，灵感飘然而至，我镇定回答：“思维可分为抽象逻辑思维、直观行动思维和具体形象思维。我个人认为，抽象逻辑思维与语言密不可分，直观行动思维和具体形象思维虽与语言关系密切，但还是可分的。”
　　回答之巧妙出乎教授意料之外，却让后场同学如释重负。巧于既有语言与思维密不可分命题可作挡箭牌，又有语言和思维可分论理可供自圆其说；妙于灵活避开政治麻烦。
　　李教授口气缓和一点，继续问道：“长积同学，请你举例说明直观行动思维与语言可分的例子。”
　　我马上接口回答：“比如自行车螺丝松了，我先思维然后行动是拿螺丝刀把它拧紧。这时，头脑里并没有出现语言。”
　　张教授还是耿耿于怀，继续问道：“那你举例说明具体形象思维与语言可分的例子。”
　　我比较轻松了，有条不紊地回答：“比如月明星稀，是人看到形象，并不是由逻辑推理推出来结果。这个例子还不足以清楚地说明问题。再举一例：阿Q因癞，讳说光，讳说亮，讳说电灯就是形象思维的结果，由癞的光与电灯的光加以联想，这期间脑袋只有形象出现并没有语言出现。”
　　球踢到教授那里，轮到他们为难。同意此观点，则存在与斯大林命题相左的嫌疑；反对此观点，苦于难拿出论据。因此教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筒推来推去，谁愿意接话而产生漏洞？辩论结束，后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同学用钦佩、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有位同学说：“可惜今天市领导没来,不然的话，你高升了。”我一脸苦笑，心想，人是要有运气的，没有机遇，即使你答辩再好也没用！
　　事后赞语频传入耳，几年后成为泉州师院中文系党组书记的教授评这场答辩：长积有答有辩，方称得上真正的论文答辩，其余学员只答无辩，名不符实。

                 2023.12.25.  2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