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青春淬火@癞狸——

柳畔枫叶

C青春淬火@癞狸——

                                

闽南话称穿山甲为癞狸。癞狸如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未晓得癞狸是病毒中间宿主，我竟品尝这危险万分的野生动物，遭受应有惩罚。

故事发生在一九七零年。

一天劈岸回家，为除满身汗气，打算到洋尾村口大井边冲凉。路走一半，听到绍明冲克义喊：“克义，听说你手气好，又捡到大便宜。”

克义，圆圆的脸，眼睛如瓜子，一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克义与飞禽走兽天生结缘。打柴回家，山鸡折翅掉落山路，克义不战而获利品，饶有口福地品尝了山珍。出工回家路上，他俘获一坨仅会呻吟，不能动弹的山獐，全家人饱享野味。这趟，他又捡回何物呢？

  为弄清楚啥宝贝，我干脆澡也不洗直奔克义家。一到他家，我问克义：“你捡来什么宝物？”克义口也赖得张，嘴角一歪，歪向墙角，说：“喏，在那里！”顺方向看去，一只怪物一动也不动地趴着。它嘴尖尖的，身上甲鳞像古代战将的盔甲，四脚短而粗，尾巴扁平而长。我又问：“这到底是什么？”克义说：“癞狸。”

    癞狸！我耳闻其名而未见其状，属城里人鲜见之物，泉州市场上每斤卖三块六，倘若能从克义手里买一块癞狸肉，品尝野味，不枉上山一回。想到这里，我问克义：“癞狸杀了，割一斤卖我，好吗？”

克义摇摇圆圆的脑袋，表示不同意。

“为什么呢？”我问。

“捡的东西不能卖，”不易张嘴的他终于开了口，“乡里乡亲会嘀咕我捞知识青年便宜。”

“怎么会呢？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卖是你甘我愿的事，又没有关乎别人的利益。”我振振有词地说。

“不行啊，众人的唾沫会淹死人啊！”见克义难以搭腔，克义母亲走上前来，说：“克义这么老实，怎么承受起别人戳戳指指？”

“可知识青年需要的，你们也要支持啊！”我搬来大道理。当时不知癞狸匿藏危险，有一种不买到此物不罢休的劲头。

克义母亲见我毫不让步，眼睛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说：“不能卖就是不能卖的，山里人没有这种规矩。这样吧，你弄来一斤猪肉，来换癞狸肉。”

克义母亲以退为进，平常日子，山里人弄猪肉比登天还难。去年，仅尝过两回猪肉，一回山民娶亲，杀了大猪，打了牙祭。一回过年，人人平等，闻了两三天腥味。平常日子，没人杀猪，哪弄猪肉？

无法满足条件，只得悻悻而归。知青们听说肉可换癞狸肉，价格与猪肉相同，七毛一分钱，仅为泉州五分之一，便唆使我再跑克义家一趟。在大家怂恿下，在品尝野味的召唤下，我重返克义家。

“克义，你卖一斤吧！”一进门，我央求道。

“只换不卖！”克义嘴里态度坚决，可眼神却透出为难神色。

农民多需要钱啊！赶墟，他们把省下来的吃粮食，把舍不得用的地瓜粉，山里捡的香菇、红菇……拿去集上买，换点钱买盐和煤油。我买癞狸肉是帮克义的大忙，可他担心乡亲们戳他脊梁骨。怎么办呢？主意突然浮上心头。我连忙说：“我同意换，但现时没有猪肉，我七毛一钱暂放你这里，村里有人杀猪你自己去买或喊我去买。”

话正中他的心坎，克义操起利刀，杀了癞狸，割一斤癞狸肉给我。我递完钱，提着肉，哼着小曲，心满意足走在返回知青家的路上，在拐弯处，碰上绍铜。绍铜问：“怎么这么乐意？”“你瞧什么，癞狸肉！”

回到知青家，描述了事情经过。这个说：“你这会唬农民。”那个说：“一斤七毛一，大赚！”还有说：“吃野味不知有无危险！”……

翌日田里，农民嘀嘀咕咕，眼睛不时看我一眼。我对他们说：“有话公开说，别在背地里说。”

绍铜说：“克义卖癞狸肉给你，对吗？”

我回答说：“哪里，我们是换。”

绍明说：“你们知青很傻，克义蒙你的。”

知青说我唬克义，农民说克义蒙我。思维天差地别！我理了理头绪，对绍明说：“克义没有蒙我，癞狸在泉州一斤三块六。”

绍明调转枪口说：“那就是你蒙克义！”

我回答说：“哪能呢！俗话说，一个地方一个价。香港一斤菜几块，我们这里才几分。”

绍明眨了眨眼睛，无言以对。一场小风波轻而易举平息了。

癞狸肉下肚不久，腿上长疮，疮口流脓，用药无用。脚痛非但不能出工，还日夜疼痛难忍，几番咬破嘴唇。后来回泉州请老医生看，用祖传秘方才治好。今日才知道，野生动物或许是病毒中间宿主，宁可禁口，也不冒风险。倘若染上病毒，搭条命也说不准！

           2023.12.25.   2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