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迷惘岁月@潘山瓷厂学工二三事@

柳畔枫叶

B迷惘岁月@潘山瓷厂学工二三事@

1967年春节，泉一中组织善兴、建基、汉昌、至刚、民权和我等到泉州瓷厂学工。

泉州瓷厂位处潘山镇，距泉州市区三公里左右。镇里仅有一段十几米街道，街道几间商店，一个供销社，一摊肉铺，肉铺旁边设有大字报栏。

一到瓷厂，新领导站在厂门口迎接，他一把接过行李，亲切地说：“毛主席寄予你们无限希望，他老人家要求你们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你们来与工人同吃、同睡、同劳动，这是迈向与工农相结合重要一步。”说完，新领导带我们到宿舍。说与工人同睡，并非与工人睡在一起，仅寝寐条件相同而已。我们入住一间同字形宿舍，寝室排三张床。床位安排后，行李各自置放床头。脱离家庭，大家如冲出笼子的鸟，感觉拥有自由天空。至刚喜不自禁，清清嗓子放声高歌：“伊犁河水翻波浪，灌溉着牧场和农庄，边防战士驻守在河岸上耶，来往的人们喜洋洋。 牙克西 牙克西，什么牙克西，人民的生活牙克西.……”善兴、建基、汉昌、民权等跟着放声高唱。我素来不爱唱歌，可是曲儿听多了，耳熟能详，同他们一起合唱也不落调。瓷厂学工生活能吃、能睡、能唱歌，能在房间嬉闹，感觉新鲜、有趣、浪漫……

第二天开始学习劳作，师傅全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听说瓷厂特色美女多，渣男坏，我们可证实其一。我跟班师傅姓曾唤彩霞，美得有味，眼睛大而清澈，两条细细眉毛向上扬起，颧骨微突，像影星潘虹。建基师傅姓李名明玉，皮肤细腻而光滑，眼是眼，眉是眉，鼻是鼻，嘴是嘴，瓜子脸，没得挑，端正美人儿一个。善兴师傅原是尼姑，冲击寺庙后给解放出来。她叫陈静莲，消瘦的脸上一双几分幽怨的眼睛让人几分怜惜，薄薄嘴唇吐出言语如水一样轻柔。她心灵手巧，善作手工。汉昌、民权和至刚的师傅皆是美得上台面的姑娘。所有师傅年龄十八到二十岁，而当时我们仅有十三四岁，对师傅生爱慕之心而无非分之想。我们的工作是捣鼓瓷土，将瓷土捣鼓成面包状，递给师傅。师傅将瓷土胚体投入模具上，手摁下弧形的成形刀，模具旋转，瓷土飞溅，碗模坯制成，上釉后一烧窑，便是乳白色的瓷碗。学工生活远离因式分解、根号，ABC，还有全班不及格的读后感，感神仙般的快乐！

我们在工厂食堂用膳，五分钱可买饭、肉、菜，伙食比家里还好。按理说吃饭平静得像潺潺流水，谁料到也有急流险滩。一回，我们碰上厂里五毒俱全的渣男吴财阔。他眼睛大得出奇，嘴巴大如名字，阔到腮边，阔嘴木偶似的，凶神恶煞，令人几分惧骇。工人师傅告诉我们，财阔用刀剐致人受伤，判劳动改造，虽已释放，但本性难移。师傅再三嘱咐我们不要惹他。一日，吴财阔端着一大牙杯饭，徘徊于食堂过道，一看到曾彩霞和李明玉，便像恶狗闻到香馍馍，想凑过去，大庭广众下自然不敢造次。他唱起歪歌：“抬头望见曾彩霞，心中想念李明玉，想念李明玉，黑夜里想你有方向，迷路时想你照路程……”财阔一遍一遍地唱，两个师傅涨红了脸。财阔竟敢篡改歌颂毛主席的歌，胆大包天，邪恶透顶！瓷厂渣男实在坏！我们满腔怒火，欲与争斗，耳边响起师傅吩咐，强压怒火，静观其变。至刚头脑灵便，他转动眼珠子说：“唱伊犁河水压倒他！”我们心领神会，大声齐唱：“伊犁河水翻波浪，灌溉着牧场和农庄，边防战士驻守在河岸上耶，来往的人们喜洋洋。 牙克西 牙克西，什么牙克西，人民的生活牙克西.……”财阔歪歌淹没在我们歌声里。他气得眼珠快要爆出来，本想发作，瞅见我们一伙人，无可奈何。两师傅面带喜色，向我们投来感激目光。学工生活也有正气压倒歪风的斗争，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学工生活并非平顺，我曾犯过错。如同平常，这日我照样捣鼓瓷土包，可脑海里翻来覆去不停思索一个问题：肉摊旁大字报栏有此内容，马克思提出“怀疑一切”是绝对真理。“怀疑一切”如是绝对真理，那毛主席也可怀疑。想到这，我心咯噔一跳，手中瓷土包掉在地上。师傅瞪我一眼，虽无言语，但目光含有责备。我继续捣鼓瓷土包，毛主席问题不敢探究。我又思考另一问题，江青说中央文革成员不准怀疑。如果江青对，那马克思观点便错；如果马克思观点对，那中央文革当然可以怀疑。怀疑中央文革成员，我心又咯噔一跳，瓷土包再次从手中滑下。师傅曾彩霞厉声批评我：“你工作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瓷土从德化运来，很不容易啊！”我连声认错，岂敢说出我犯错的原因？当时我只有十三、四岁，怎懂得这高深难辨的道理？

学工生活即将结束，静莲师傅用扎女孩辫子的塑料绳打毛主席语录袋送给徒弟善兴，我们羡慕非常。当时能拥有一枚毛主席纪念章，毛主席语录袋，一天不吃饭也行。我们纷纷要求静莲给每人织一个，静莲答应了。“给我先织！”“给我先织！”“给我先织！”大家争先恐后要求道。静莲说“给长积先织，让他随地能学习毛主席语录，工作、学习才能专心致志。”无料我因祸得福，心如糖饴一般甜。

……学工生活画上句号，我们背起行囊，返回泉州城里。我们心里默默地念：再见了，泉州瓷厂！再见了，泉州瓷厂的工人们！在泉州瓷厂所学到的一切，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