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郑州布衣 于 2023-11-16 20:00 编辑
诗语贵双关,得鱼暂用筌。 君若爱典故,切勿弄虚玄。 十几年前,在网上听讲座,某知名大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教授说,如果在一首诗词里没有“用典”,那篇诗词只能算是一杯白开水。言下之意,没有用典的古体诗词,没有味道,不耐读。 对于老教授的观点,我颇不以为然。中国多少没有用典的诗(词),不照样流传千古,脍炙人口吗?我倒是觉得写诗填词作文章,要尽量避免“用典”。能用暗典就不要使用明典,能少用典的就不要密集用典,能用熟典的就不要用僻典。我并不是完全排斥“用典”,只是希望别把“用典”看得那么必要和重要。其实你只要使用了汉字写诗作文,就已经在用典了,看看许慎的《解文说字》哪一个汉字背后没有典故。 上世纪50年代,郭沫若给年轻人讲如何写诗作文,说道,一个女人头上恰如其分的插上一直簪子,可能很美,如果满头都插满簪子,那就不美了,那叫俗艳。西施姑娘浣纱时,穿着华美的衣服了吗?范蠡不是一眼就看出她的美貌了吗?
袁枚举过一例,在《六朝文絜·卷六》有载庾信《谢腾王赉马启》:“某启:奉教,垂赉乌骝马一匹。柳谷未开,翻逢紫燕,陵源犹远,忽见桃花。流电争光,浮云连影。张敞画眉之暇,直走章台;王济饮酒之欢,长驱金埒。谨启。”短短一封书函,除第一句不得不直陈其事外,几乎句句用典。虽然是所用典故句句都是马。但是文章的本意是“致谢”。这些典故和其毫无关系,只是生拉硬拽的附会,有掉书袋卖弄学问之嫌。 苏轼的诗词用典较多,其中有的是比较生僻的,如: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其中“玉楼”和“银海”对仗工整,字面美观。但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注解,不翻词书,即使知识面较广,对古典文学有一定修养的人,也不一定能理解。原来“玉楼”是肩项骨,“银海”是眼睛,出于道家的书和医书,一般人是不会翻阅这些书的。这样的用典未免和读者为难。大诗人也有不察的时候。用典不当,典故就是诗词的毒药。可以把诗意全部冲淡。
再请看下面这首律诗:
赌棋墅外云方紫,煨芋炉边火正红。身是长城能障北,时遭飞语久居东。 千秋著述欧阳子,一字权衡富郑公。莫说当年南渡事,夫人亲自鼓军中。
(陈某《柳如是别传》) 上面的诗是现代的某国学大师在其《柳如是别传》中吹捧钱谦益的诗句。虽然没有生僻字词但是旧典故太难懂,句句用典。总有一个能把你绊倒。
全篇用宰相典故,以表示钱谦益有宰相之才,即使意思能够切合(其实是未能,如首联比钱为谢安、李泌,就失之太过),也总有难解的缺点,因为如果不熟悉古典,就必致如坠五里雾中,读等于不读了。现代人时间观念强,一看古典挡道,立马就跳过去了,谁还有闲工夫上百度问问度娘。
典故,本质上是一种点缀,使诗篇增色甚至升华的点缀。但有的人写诗的目的,就在于用典,似乎是为了用典才写诗,这样就写坏了。刚学习写诗作文用典时,尽量少而精悍,不要大量“塞典故”,这是坏毛病。因为用典要反复考量、打磨,思索自己要表达的内容与典故本身的契合度,以及前后句之间的关系处理等等。用典之法,如盐入水,无形而有味,方为上也,(当然修辞考虑的多了,感情抒发就考虑的少了。)
因典害义,使诗歌成为连篇累牍的典故排列。唐代某李姓大诗人《喜雪》诗云:朔雪自龙沙,呈祥势可嘉。有田皆种玉,无树不开花。班扇慵裁素,曹衣讵比麻。鹅归逸少宅,鹤满令威家。寂寞门扉掩,依稀履迹斜。人疑游面市,马似困盐车。洛水妃虚妒,姑山客漫夸。联辞虽许谢,和曲本惭巴。粉署闱全隔,霜台路正赊。此时倾贺酒,相望在京华。全诗几乎句句用典,通篇写雪。但是语意芜杂反复,难以广泛流传。用典要防止过多过滥,使诗句晦涩难懂,造成理解困难,缺乏情趣。
一个生僻的典故挡道,人们直接弃而不读,有几个人会去翻书查字典的?人们为何非要读懂你那个小诗呢?古人认为必知的典故,今人却不知道很正常,一点都不丢人。大浪淘沙,多少历史琐事都被沙尘淹没了。现在人放眼全球,每天有多少国内外大事出现,这些才是真正的“典”。今人的信息量比古人大多了,多数人们不可能老是向后看,记住那些久远的“历史典故”。
用典的境界应该是:用典不着痕迹,如盐入水,如醋入羹,无形而有味,方为上也。能达到不谙此典者亦无碍理解,才是真正高手。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真正的大师级诗词高手,是不需要“用典”来刻意修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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