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教授的“通韵新说”与毛泽东主席的通韵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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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教授的“通韵新说”与毛泽东主席的通韵律诗 芙蓉书阁|邓旺林      “近体诗不得通韵，仅首句可用邻韵”【注1】是王力教授诗论中的一个重要观点。他还说：“现代诗人作律绝任意通韵者，不合于唐宋诗人的格律。”【注2】       然而，在其后来编著的《诗词格律》【注3】中，他却提出： “今天我们如果也写律诗，就不必拘泥于古人的诗韵。不但首句用邻韵，就是其他的韵脚用邻韵，只要朗诵起来谐和，都是可以的。”（P32）       王力教授此说显然与其以前关于近体诗不得通韵的观点大相径庭，我们姑且称之为王力教授的“通韵新说”。是不是王力教授改变了观点，认为律诗也可以通韵了呢？不然。因为他在该书的后面还说： “律诗是一韵到底的。”（见该书P91）       他还在作为该书“附录一”的《诗律余论》【注4】中说： “古体诗可以通韵，近体诗原则上不可以通韵。”（P213） “古人用韵很严，因为只有起句可以借韵。而且只限于借用邻韵。起句为什么可以借韵呢？这因为起句本来可以不用韵。……起句借韵不能算是通韵。”（P215）       从王力先生上面的话中，我们看到王力先生是一直坚持“近体诗不得通韵，仅首句可用邻韵”这一观点的（后来可能是出于某种考虑，将“不得”改为“原则上不可以”，略显松动了些）。       王力教授说我们写律诗“不但首句用邻韵，就是其他的韵脚用邻韵，只要朗诵起来谐和，都是可以的。”这是对的。其实前人也是这样做的。就诗中借韵所在的位置而言，近体诗的自由通韵早在唐宋时期就已存在（详见本人《唐宋近体诗自由通韵例说》一文【注5】）。可惜王力教授对于前人自由通韵的事实并不接受（可能是认为那并非普遍现象），于是一边说我们写律诗可以不限于只在首句用邻韵，一边又说“律诗是一韵到底的”，这就显得有些自相矛盾了。假如近体诗真有“不可以通韵”的“原则”，难道只是因为我们是“今人”就可以不用去理它，不用去遵守吗？       仔细想来，王力教授之所以说今人写律诗可以随意通韵，很可能是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只是不便明说而已。从王力教授只是说“律诗”而不是说“近体诗”也可以看出我们的猜度并非空穴来风。        王力教授在《诗词格律》一书中共引用了毛泽东主席的九首七律： 1、《到韶山》（“别梦依稀咒逝川”） 2、《冬云》（“雪压冬云白絮飞”） 3、《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 4、《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钟山风雨起苍黄”） 5、《登庐山》（“一山飞峙大江边”） 6、《和郭沫若同志》（“一从大地起风雷”） 7、 《送瘟神》其二（“春风杨柳万千条”） 8、《答友人》（“九嶷山上白云飞”） 9、《赠柳亚子先生》（“饮茶粤海未能忘”）       前8首在讲平仄时引用，最后一首在讲对仗时引用。这九首七律中，就有五首是在首句之外的其他句子中用邻韵的。       毛泽东主席这几首诗的用韵，网上早有人撰文评议，多以为有“出韵”方面的不足。提出如此批评意见者均认为律诗只有首句可以借韵（很可能就是受了王力学说的影响）。其实，毛泽东主席这5首七律所用的通韵方式，古已有之。在唐宋时代，不但许多诗坛大腕曾经采用过，而且有的连唐玄宗和宋太宗也用过；何来“出韵”之嫌？下面我们将毛泽东主席的这五首七律，依其在王力《诗词格律》一书中的顺序，记录下来一一加以说明。       我们将各诗（包括所引用的唐宋律诗）韵字所属的韵部名称依次记录于诗后方头括号中。另外，为较直观地反映诗中韵字间关系（同韵或通韵），我们以A、B代表诗中各韵字所属的韵部（以第二句韵脚字所属的韵部为A），A、B可以通押。        一、《冬云》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微微支支支】       此诗的通韵方式是“AABBB”，即郑谷等人所说的“葫芦韵”。唐代的李商隐、储嗣宗，宋代的欧阳修、王安石、黄庭坚、陆游、范成大和杨万里等著名诗人都写过。（详见本人《唐宋律诗通韵“三格”例说》【注6】）下以李商隐的七律《茂陵》为例：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 内苑只知含凤嘴，属车无复插鸡翘。 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妆成贮阿娇。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肴肴萧萧萧】 .        二、《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寒删寒寒删】       此诗的通韵方式是“BABBA”。此式宋代黄庭坚、张耒等人也用过（详见本人《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注7】）。例如：       [北宋]黄庭坚《清心院双清轩》“BABBA” 万劫千峰绕座隅，一泓澄澈见游鱼。 谁家栏槛烟云里，坐我潇湘水墨图。 人物度桥疑海市，楼台拍水信蓬壶。 潺湲枕底催乡梦，双井溪头有旧庐。【虞鱼虞虞鱼】       普通律诗（此指八句一首的）别称“四韵”。此“四韵”的“韵”指韵字而不是韵部。即使首句入韵的律诗，实有五个韵字，亦称“四韵”。就“四韵”而言，“BABBA”可记为“ABBA”。       唐玄宗李隆基和宋太宗赵炅都曾写过“ABBA”式律诗：        李隆基《赐道士邓紫阳》 太乙三门诀，元君六甲符。下传金版术，上刻玉清书。 有美探真士，囊中得秘书。自知三醮后，翊我灭残胡。【虞鱼鱼虞】 （“知”一作“兹”）        此诗首联与末联用虞韵（“符、胡”），第二、第三联借用鱼韵（“书”）【注8】 赵炅《逍遥咏》（其十八）“ABBA” 逍遥名不易，一法贯真宗。入位谁分别，深玄隐大功。 杳冥难测度，象外理皆同。洞府群仙侣，三天顺九重。【△冬东东冬】 此诗主要押东韵。首联与末联均借用冬韵（“宗、重”）。       本人《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中有更多的诗例。 .        三、《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阳江阳阳阳】       此诗的通韵方式为“BABBB”。此式用过的人更多。李商隐、欧阳修、苏轼、张耒、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等人都用过（详见本人《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其中陆游用此式写的律诗最多，下选其一首为   例：     《立秋前三日夜坐庭中偶赋》 绛阙清都侍宴还，天风摇佩夜珊珊。 月轮桂满蟾初冷，星渚桥空鹊尚闲。 一鹤每临云雨上，几人虚老市朝间。 试将绿发窥清镜，未愧仙姝玉鍊颜。【删寒删删删】 .        四、《答友人》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微微微支微】       此诗用“AAABA”式。此通韵方式李商隐、苏轼、黄庭坚、张耒、陆游、范成大、杨万里都用过（详见本人《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下面以黄庭坚的一首为例：       《道中寄公寿》 坡陀羸马暮云昏，苦忆兔园高帝孙。 子舍芝兰皆可佩，后房桃李总能言。 鞦韆门巷火新改，桑柘田园春向分。 病酒相如在行役，梁王谁与共清樽。【元元元文元】 .        五、《和柳亚子先生》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阳阳阳阳江】       此首通韵方式为“AAAAB”，人称“孤雁出群”。唐代王建、李商隐等人都用过。（详见本人《例谈近体诗的“孤雁出群”格》【注9】）。例如：       王建《上武元衡相公》 旌旗坐镇蜀江雄，帝命重开旧閤崇。 褒贬唐书天历上，捧持尧日庆云中。 孤情迥出鸾皇远，健思潜搜海岳空。 长得萧何为国相，自西流水尽朝宗。【东东东东冬】       王力教授认为“近体诗不得通韵，仅首句可用邻韵”，因此他将前人（包括杜甫、刘禹锡、杜牧、李商隐等诗坛大腕）在首句以外的句中用邻韵的做法均视为“出韵”。王力教授不会不知道毛泽东主席这几首七律都不是一韵到底，也不是仅首句用邻韵。按照王力的理论，这五首律诗都是明显的“出韵”之作。对毛泽东主席这几首七律的用韵问题，他没有谈及（极可能是选择避而不谈），但也知道肯定会有人提出批评（其所料没错），便特地说了“今天我们如果也写律诗，就……”这几句话出来。 .      【注】       1、2.王力《汉语诗律学》：最早于1958年1月由新知识出版社出版，是“第1版”；1962年改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称为“新一版”；1979年11月出版该书增订本，称为“新2版”仍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       3.王力《诗词格律》：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月北京第1版，2022年1月第1次印刷。据说此诗早在1977年就曾出版过。       4.见王力《诗词格律》P201—223。写作时间不明。       5.邓旺林《唐宋近体诗自由通韵例说》网址：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707/12/1146003_1087664076.shtml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6608       6.邓旺林《唐宋律诗通韵“三格”例说》网址：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4968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624/11/1146003_1086036738.shtml        7.邓旺林《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网址：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626/10/1146003_1086286134.shtml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5209        8.此诗“书”字重复押韵。用同一个字（词）重复押韵的近体诗，盛唐的王维、北宋的张耒等人都写过。可参见本人《唐宋近体诗自由通韵例说》一文附注11。        9.邓旺林《例谈近体诗的“孤雁出群”格》网址：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2263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603/14/1146003_1083326030.shtml 2023.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