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是一家

温柔的风 · 发表于 2023-9-14 04: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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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一家出自于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词论》：【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馀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韵，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这里的别是一家本意是在说词跟音乐的关系之重要性，即便如王安石那样的大学者写起文章来象西汉雄文一样，但是作出来的小歌词却是卒不可读，这不可读说的并不是文脉不通、难以理解之意而是站在适乐的角度来说的，所以才会是人必绝倒，不可读也。

但这里的别是一家也正如吴熊和先生在《唐宋词通论》中所说的一样，词体跟诗体最迟便在宋代走向了分离，这样的分离正象后来的人王世贞所说的‘诗亡而词兴，词亡而曲兴’的道理一样，这里的亡即是不再入乐歌唱之意，别是一家的意思是说诗不再歌了而词是要歌之咏之的；当然，施存蛰先生也是持这样的观点的，当词也变成了不再歌咏的时候也就便成了一种独立出来了的文体，文体独立出来之后原来的音乐自然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所以，音乐消亡了，但宋词的文学性却能长留于世，此正如西方学者的一个观点“诗语就是语言的审美功能居主导地位，而实用和交际功能退居二线的一种语言。”所说的一样，文学性的语言的审美功能这才是宋词的魅力所在。

可是从了解一种独立出来了的文体的演变角度出发的话我们似乎也不能对这别是一家中的‘’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这段话的大意一无所知，这里就简单说一下其中的大意，1，五音指唇音、牙音、舌音、齿音、喉音五个发音部位所发的声音；2，五声即宫商角徵羽，这是古代音乐名词，相当于西乐的1、2、3、5、6；这五声跟文字的四声也是有关系的，初唐的元兢曰：“ 声有五声,角徵宫商羽也。分于文字四声，平上去入也。宫商为平声,徵为上声,羽为去声,角为入声。”，不过，商角徵羽对应于文字的四声倒容易分别，无外就是依据五行学说对应四时之象，角为春声，徵为夏声，商为秋声，羽为冬声，但宫声就难了，胡应麟在困学记中说过米元章曰沈隐候求宫声不得，可见，即便是四声学说的最大贡献者沈约也蒙查查的搞不懂这宫声如何对应于四时之声，倒是后来的学者有研究指出宫声是喉音，它所对应的五行是中央土，对应的四季则是夏末秋初。3，清浊属于音韵学的概念，所谓浮者上于天，重者沉于地，清音指发音轻扬的声音，浊音指发音重浑的声音，江永在《音学辨微》中对清浊有清晰的论述，它们是从声母上进行分别的，有全清、次清、全浊、次浊之分；4，轻重则属于等韵学了，同样是在《音学辨微》中有相关的论述，大致来说也是从声母及等呼上的开口、合口上进行分别，有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细、而四尤细之说，也就是说一等韵的声音最大最响亮，所以是重响的音，譬如东韵中的开口呼东通同蓬蒙是一等韵，是发音中最响亮的，相反的则是低弱之音，所以是轻响之音，譬如齐韵尽是些四等呼，是发音中最弱的一个韵，所以明人王骥德说东钟之洪、齐微之弱这些各韵的不同性质是有道理的。

词学中还有阴阳之说，虽然在后来的曲家中不少论及了阴平阳平，但是这个词学中的阴阳并不是指平分阴阳，词韵本身跟诗韵一样都属于切韵音系，它们是不分阴平阳平的，平声分阴阳是在周德清的曲韵《中原音韵》后才出现的，所以这个阴阳应当是指阴声韵和阳声韵，简了说，凡是韵尾为如n、ng、m的都是阳声韵，除阳声韵和入声韵之外的如四之五微之类都是阴声韵。

词学中还有宫调和依月行律的说法，宫调也是音乐上的概念，有七宫二十八调之说，依月行律则跟上面所说的宫商角徵羽跟四季的对应关系的宫调声情有关，这个宫商角徵羽各有其对应的宫调，而这个宫调又有其对应的声情，如正宫唱惆怅雄壮、大石唱风流蕴籍之类。

词学中的词牌也是有其声情之说的，就是说什么词牌适宜于表达什么样的声调、感情，譬如跟现代的音乐相比喻，不能以进行曲的曲调去填制小夜曲一样的歌辞，当然也不能以哀乐的曲调去填制欢天喜地的感情之歌辞，这明摆着是不搭的，至于各词牌所对应的声情如《钗头风》声情凄紧、《模鱼儿》苍凉郁勃之类。

宋代的音乐已经是基本上都丢光了，想恢复的话也恐怕是难了，宋词已经成了文体，一些属于音乐方面的东西是可以不必再去细究了的，如五音、五声、六律、宫调、依月行律，但词牌声情还是应该有个大致的了解的，这就需要在填词时认真去体会一下词例所反映出来的风格、情感特征了。至于清浊因为在现代的大多数方言来说都是浊音清化了的，保留浊音最完整的可能就只有吴方言了，所以这部分也不必细究，知之可也，轻重也是，学填个宋词而已，把自己先变成个音韵学家、等韵学家、古音乐家的话就太不靠谱，这些方面的知识还是留给相关学者去研究吧，对于初学者来说只需要符合词谱中的格式、平仄、对仗、押韵这些就可以了，待词填得象词之后有闲暇的话倒也无妨去钻研这些方面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