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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式与声情
龙榆生先生在《词学十讲》中说:长短句歌词的形式之美,是根据“奇偶相生、轻重相权”的八字法则加以错综变化而构成的。
龙榆生先生又说:一般说来,每一歌词的句式安排,在音节上总不出和谐和拗怒两种。而这种调节关系,有表现在整阕每个句子中间的,有表现在每个句子的落脚字的。表现在整体结构上的,首先要看它在句式奇偶和句度长短方面怎样配置,其次就看它对每个句末的字调怎样安排,从这上面显示语气的急促和舒徐,声情的激越与和婉。
例如《六州歌头》,就因为它接连使用三言短句,构成繁音促节,所以适宜表达激昂慷慨的壮烈情感。
繁音促节这个词颇能说明宋词的句式、用韵及其整体上关系,繁音促节的意思是繁密的音调,急促的节奏,沈德潜《说诗晬语》中说:“乐府之妙,全在繁音促节,其来于于,其去徐徐。”,于于是自得貌、相属貌、多难貌、屈曲貌;徐徐是迟缓、缓慢、安稳之意。从龙榆生先生上面的话中我们能够看出接连和谐和拗怒两种声情有三种情况,1,表现在整阕每个句子中间的,此指平仄方面的。2,表现在每个句子的落脚字的,此指押韵方面的。3,表现在整体结构上的,此指句式长短方面的。4,使用短句构成繁音促节,它所表达的情感是激昂慷慨的、壮烈的。再来看小令短调中的《钗头凤》会更明显: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龙榆生先生说:这一曲调,上下阕各叠用四个三言短句,四个四言偶句,一个三字叠句,而且每句都用仄声收脚,尽管全阕四换韵,但不使用平仄互换来取得和婉,却在上半阕以上换入,下半阕以去换入,这就构成整体的拗怒音节,显示一种情急调苦的姿态,是恰宜表达作者当时当地的苦痛心情的。 从龙先生上面的这段话中是可以悟出几点的,1,叠用短句会造成情急调苦的姿态,。2,声情上对于这首词来说则显得恰宜表达苦痛心情。3,使用平仄互换则和婉,这是因为平声韵是长调,无论在诗中还是在词中都能起到和婉的作用,这是四声的特性和声情特征所决定了的。4,仄韵是构成整体的拗怒音节的重要因素,这也是四声声情特性所决定了的。 至于四声的特性和声情特性以后会在谈到韵的声情时再作介绍和分析。
为了更好地说明同样的叠用短句而声情上的不同意义,龙先生举了一首乍看有些和《钗头凤》组织形式相像的《更漏子》来说明: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龙榆生先生说:这一短调虽然上下阕同样用了四个三言奇句,但落脚则一平一仄更迭使用,韵部亦平仄互转,这就构成和婉音节,情调迥不相同了。 连用多数仄声收脚而又杂有特殊句式组成的短调小令,常是显示拗峭挺劲的声情,适宜表达“孤标耸立”和激越不平的情调。例如《好事近》: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龙榆生先生说:这一短调的声容所以拗峭激越,主要关键在上下阕除第一句落脚字用平声外,以下连用仄收;而且下半阕的第二句必得使用“仄仄仄平仄”,构成拗怒的音节,两结句又必须用逆入的上一下四句式;全阕必须选用短促的入声韵部,才能使“情与声会”,恰好烘托出上面所举诸例的特定内容。 至于违反了“奇偶相生”的和谐法则而造成迫促声情的,龙先生举了首平仄韵互换和《更漏子》略相仿佛的单调小令《调笑令》来说明:
河汉,河汉,晓挂秋城漫漫。
愁人起望相思,江南塞北别离。
离别,离别,河汉虽同路绝。
龙榆生先生说:这一曲调,首尾并用两个二言叠句,接着一个六言偶句;中腰又用两个六言偶句;违反了“奇偶相生”的和谐法则。虽然韵部平仄略见谐调,取得婉转相应的效果,总的说来,情调是迫促的。
综上可见,短句在声情显得急促是肯定的,叠用短句、用仄韵更是会造成声情上的迫促、激越不平,三言尚且如此,一言句自然就不用多说了,而与之相反的则是长句和平声了,依理可推,长句和平声具有舒缓、和婉的意义,象九言那样的句式就超过了和婉而显得哀绵了,譬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在阅读中我们也能发现前面叠用短句接着是长句的章节在声情上会显得相对舒缓,譬如‘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在用韵上则是叠用了平声韵也有同样的意义,譬如‘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与之相反的则是叠用仄韵了,譬如‘离别,离别,河汉虽同路绝。’,当然,这与韵位疏密也有关,龙先生另有专论,这里也就顺便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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