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近体诗自由通韵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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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近体诗自由通韵例说

芙蓉书阁|邓旺林

王力教授认为近体诗不能通韵。他在《汉语诗律学》（增订本）【注1】第一章《近体诗》中说：
“近体诗用韵甚严，无论绝句、律诗、排律，必须一韵到底，而且不许通韵。”（第四节《近体诗的用韵》）
“近体诗不得通韵，仅首句可用邻韵；现代诗人作律绝任意通韵者，不合于唐宋诗人的格律。”（第五节《首句用韵问题》）
王力教授“近体诗不得通韵，仅首句可用邻韵”这一观点是经不起唐宋诗人写作实际的检验的，也是王力教授的诗论中对今人误导最大的方面。
早就有诗论家否定了仅首句可以借韵之说。清代康（康熙）乾（乾隆）间拔贡生、曾任安徽安庆府教谕的夏世钦【注2】在其《槐轩论诗法》一书中说：
“诗首尾出韵者为借韵。或可见于首尾，中间决不可出韵。既首尾出韵，亦不可并行。”
夏世钦所说的“出韵”是指诗律上允许的“借韵”，与王力所说“出韵”不同。按夏世钦所说，不仅诗的首句可用邻韵，末句也可以用邻韵。他还给末句借韵一个与首句借韵相对应的名称：“盖首句出韵，名为孤雁入群；末句出韵，名为孤雁出群。”首句借韵早在明朝就有人给它起名为“孤雁出群”，而夏世钦将首句“出韵”改称为“孤雁入群”，而用“孤雁出群”来指称末句借韵。【注3】
我们主要通过“搜韵网”查找唐宋通韵近体诗，并以其中著名诗人及虽然诗名不响但有进士身份者写作的通韵近体诗（作者中还有唐玄宗和宋太宗）为例，分析其所用通韵方式，发现唐宋人近体诗通韵的方式多种多样，远远不止首句借韵这一种。
为了直观地反映近体诗的通韵方式，下面我们用A、B、C代表通韵近体诗中各韵字所属的不同韵部（以诗中第二句韵脚字所属的韵部为A，A、B、C可以通押），首句末字属仄声时以“△”表示。
一、律绝的通韵
除首句借韵（即“BAA”式）和首句借韵（“AAB”式和“△AB”式）外，还有“BAB”式（此即夏世钦所谓“中间出韵”者）和“CAB”式。“△AB”式、“BAB”式和“CAB”式.（详见本人《例谈近体绝句通韵方式的多元化》一文【注4】），“BAA”式例见本人《例谈近体诗的“孤雁出群”格》一文【注5】一文）
二、普通律诗的通韵（不含首句借韵，即“BAAAA”式）
（一）属通韵“三格”的：
1、“葫芦格”：“AABBB”式。
2、“辘轳格：“AABB”式。包括“△AABB”式、“AAABB”式、“BAABB”式和“CAABB”
3、“进退格”：“ABAB”式。包括“△ABAB”式、“AABAB”式、“BABAB”式和“CABAB”式。南宋杨万里等人也称“进退格”为“体”。
本人在《唐宋律诗通韵“三格”例说》一文【注6】中，共录“葫芦格”诗18首，（其中唐代3首，五代1首，宋代14首），辘轳格诗18首（也是唐代3首，五代1首，宋代14首），进退格诗49首（其中唐诗3首，五代2首，宋代44首）。
（二）属“非三格”通韵方式的
1、“AABA”式（包括“△ABAA”式、“AABAA”式、“BABAA”式和“CABAA”式）
2、“ABBB”式（包括“△ABBB”式、“BABBB”式、“CABBB”式）
3、“ABBA”式（包括“△ABBA”式、“AABBA”式和“BABBA”式）
4、“AABA”式（包括“△AABA”式、“AAABA”式、“BAABA”式和“CAABA”式）
5、“AAAAB”式（包括“△AAAB”式、“AAAAB”式、“BAAAB”式和“CAAAB”式。前两种人称“孤雁出群”格）。
此五式都是唐代已有，宋代多人使用的。本人在《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一文【注7】中录“AABA”式律诗31首（其中唐代7首，唐末至五代1首，宋代23首），“ABBB”式律诗37首（其中唐代3首，唐末至五代1首，宋代33首。此式宋太宗赵炅也用过），“ABBA”式律诗15首（其中唐代3首，宋代12首。此式唐玄宗李隆基和宋太宗赵炅都曾采用），“AABA”式律诗26首（其中唐代2首，宋代24首），“AAAB”式律诗9首（其中唐代3首，宋代6首）。此五式律诗一共118首。
若不是考虑到篇幅有限，有部分作品未收录。则通韵“三格”和“非三格”的例子都会更多。
律诗通韵方式，并不止以上八类外。例如，苏轼用过的“ABCC”式（七律《王氏生日致语口号》）、杨万里用过的“ABAC”式（五律《小憩土坊镇新店。进退格》）和刘子寰（进士，曾任观文殿学士）用过的“ABCA”式（五律《教犊偶作进退格》），因唐宋通韵律诗中用此三式写作的甚少，故忽略不计。
三、排律的通韵
排律的通韵亦无定式。如唐玄宗李隆基的五言排律《饯王晙巡边》（“墟符馀虚车初除书疏敷”）【鱼虞鱼鱼鱼鱼鱼鱼鱼虞】，共10联，押鱼韵，第二联和末联借用虞韵（“符、敷”）；中唐宋若昭【注8】五言排律《奉和御制麟德殿宴百僚应制》（“通功凶浓宗同”）【东东冬冬冬东】，共6联，押东韵，中间第三、第四、第五联连续3联均属借冬韵（“凶、浓、宗”）【注9】

就诗中借韵所在的位置而言，大量唐宋通韵近体诗说明唐宋人近体诗的通韵具有高度的自由性：一是不限于首句，二是末句或中间各联均可借韵；三是可以不限于在一处借韵。如果将借韵视为飞雁“出群”的话，那么，“出群”的飞雁就有可能不止一个，而有可能是两个、三个（在排律中有可能更多）。例如李商隐有一首主要押东韵的四十韵五言排律《今月二日不自量度……》【注10】（“功风嵩东中穹聋桐躬熊/工昽通农童戎聪同弓东/笼公宗空融终红恭衷烘/蒙虫雄砻枫鸿蓬翁宫穷”），此诗就有三处借用冬韵（第14联的“农”字，第23联的“宗”字，第28联的“恭”字），可谓三雁“出群”。

由唐宋近体诗通韵的实际情况可见，夏（世钦）说比王（力）说客观得多，进步得多。不过，夏氏认为近体诗不能首尾同时借韵，而且首尾以外的句子不可用邻韵，这就显得其在近体诗通韵问题上的识见远逊于清代乾隆朝（1736—1795）的翰林院编修汪师韩【注11】。
汪翰林曾专门写有《律诗通韵》一文【注12】，该文开篇就说：
“律诗亦有通韵，自唐已然，而在东、冬，鱼、虞为尤多。”
他除了列举多首唐诗为例（其中就有唐玄宗的五言排律《饯王晙巡边》和宋若昭的五言排律《奉和御制麟德殿宴百僚应制》，见前）外，还举了不少元代“名家”的诗为例。他说：
“元人律诗通韵尤多。名家之集，如元遗山《望王李归程》乃虞韵，中联用“徐”字；《寄杨飞卿》乃冬韵，中联用“虫”字；《华不注山》乃删韵，末联用“寒”字……”
从汪翰林所举的诗例来看，他不但认可“律诗亦有通韵”，而且认可律诗的多种通韵方式（不限于首句）。汪师韩曾当过湖南省学政，又曾主讲有“全国书院之冠，京南第一学府”之称的莲池书院【注13】。其关于律诗通韵的意见，自足以破除王力教授所谓“近体诗不得通韵，仅首句可用邻韵”之臆说。
【注】
1.王力《汉语诗律学》：最早于1958年1月由新知识出版社出版，是“第1版”；1962年改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称为“新一版”；1979年11月出版该书增订本，称为“新2版”仍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
2.夏世钦：清安徽省安庆府怀宁县人，生活于康熙、乾隆间。字衡瞻,号槐轩，又号怀宁睡儿。拔贡生，曾任安庆府教谕。数年后告归，开馆授徒，并以著书为乐。著有《槐轩论诗法》、《槐轩千家诗解》、《衡瞻先生诗集》、《论诗偶记》等。（据《夏氏网》上《皖江大儒夏世钦考略》一文所记。作者不详）
/mingren/5634.jhtml?ivk_sa=1024320u&wd=&eqid=f64de174000e3a87000000066465fc9c
3.详见北京大学新媒体研究院的盛大林先生《廓清“孤雁出群格”和“孤雁入群格”》一文。发表于《临沂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网址：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7375916622227251&wfr=spider&for=pc
4.邓旺林《例谈近体绝句通韵方式的多元化》网址：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289478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0/0715/16/1146003_924407122.shtml
5.邓旺林《例谈近体诗的“孤雁出群”格》网址：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603/14/1146003_1083326030.shtml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2263
6.邓旺林《唐宋律诗通韵“三格”例说》网址：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4968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624/11/1146003_1086036738.shtml
7.邓旺林《唐宋“非三格”通韵方式例说》网址：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626/10/1146003_1086286134.shtml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445209
8.宋若昭（？—825）：唐贝州清阳(今河北清河)人。与姐若莘、妹若伦、若宪、若荀皆有文名。德宗贞元四年(788)俱召入宫，预宫廷唱和，宫中呼为学士。宪宗元和十五年(820)代姐若莘掌宫中文奏，拜尚宫。自宪、穆、敬三帝，皆呼为先生，六宫嫔媛诸王公主等皆师事之。进封梁国夫人。
9.此诗“通”一作“雍”。如果“通”字原为“雍”字的话，因“雍”字属冬韵，那么此诗韵字间关系就成为【冬东冬冬冬东】，此诗也应视为押冬韵的诗，而此诗就只是第二联与末联借用东韵了。
10.完整诗题为“今月二日不自量度，辄以诗一首四十韵干渎尊严，伏蒙仁恩俯赐披览、奖踰。其实情溢于辞，顾惟疏芜，曷用酬戴。辄复五言四十韵诗献上。亦诗人咏叹不足之义也”。
11.汪师韩（1707—1774？）：清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字韩门，又字抒怀，号上湖。雍正十一年（1733）癸丑科二甲进士，入选清书庶吉士。乾隆元年（丙辰。1736）授翰林院编修。
12.载汪师韩诗论文集《诗学纂闻》（共一卷）。网上有“世揩堂藏板”的电子本。网址：https://www.docin.com/p-603425560.html
13.莲池书院又称“直隶书院”。

2023.07.06

小草儿.

受益了！感谢刚老分享！祝好！：）

刚刚

小草儿. 发表于 2023-9-1 22:33
受益了！感谢刚老分享！祝好！：）

学习是分阶段性的。比如你，创作的阶段可以暂时停一停，把重点转到理论上，多看多问多提出自己看法，有个三个月左右，又回到创作上，创作时可能会另有一番体会，然后创作了一段时间，又停下来回到理论上，这样循环进行，到70岁时，恐怕要比我的70岁强大多了。

孤鹤

创作太累，抽闲学点理论充实自己，劳逸结合，也是个办法。

金筑子

最好把孤雁入韵、孤雁出韵诗例全举出来！

孤鹤

金筑子 发表于 2023-9-10 11:22
最好把孤雁入韵、孤雁出韵诗例全举出来！

这个正好我有，明天发

孤鹤

金筑子 发表于 2023-9-10 11:22
最好把孤雁入韵、孤雁出韵诗例全举出来！

你那里的人太不尊重人，所以我们决定不再去你那个版。但欢迎你来提出课题，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的，我们都会在我们的版给你答复。

孤鹤

金筑子 发表于 2023-9-10 11:22
最好把孤雁入韵、孤雁出韵诗例全举出来！

已在本版发了孤雁入韵、孤雁出韵的理论以及实例两个主题帖。
那个风当了你们的付版，我们再也不敢去了。有什么要讨论的，请在我版提出，尽力为你提供帮助。

刚刚

邓旺林，广东人。出生1948.12.高中毕业于大埔县三河中学第三十一届（1961—1964），韶关师专77级中文毕业。后进修了本科。为韶关农业学校教师，后为韶关技师学院教师。有诗词论文数百篇。诗词作品有《芙蓉书阁吟草》。2014年出版专著《引玉新篇》；2015年出版《大埔进士录》（合著）以上是我搜集到的资料。
我不认识他，也无交往，却对他的论文非常感兴趣，因为他与我心有灵犀，说得难听就是一丘之貉，我们属于大学同届，都是77届，都学中文，都因年纪大，规定只能读师专。他比我幸运，考大学是开卷考试，我们是闭卷考试。
温柔的风对他的评价是：不见经传的人。确实如此，搜了很久，才对作者一生基本了解，与我的一生大同小异，太草根了。当然温柔的风是见于经传的，所以我们对温柔的风千万要恭恭敬敬百依百顺，否则你会招来狗血喷头的。

正因为邓旺林是不见经传的人，所以我要大量转载他的作品，让草根露露面，看看会不会比见于经传的温柔的风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