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寄生传 明/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卷四·药名传文》 桑寄生者,常山人也,为人厚朴,少有远志,读书数百部。长而益智不凡,雌黄今古。谈辞如玉屑。状貌瑰异,龙骨而虎睛,膂力绝人,运大戟八十斤,走及千里马。与刘寄奴为布衣交,刘即位,拜为将军,日含鸡舌侍左右,恩幸无比。荐秦艽、周升、杜仲、马勃,上召見之,曰:“公等所谓参、苓、芝、术,不可一日无者也,何相見之晚耶!”生即进曰:“士以类合,犹磁石取鍼,琥珀拾芥,若用小人而望其进贤,是犹求柴胡、桔梗于泽泻(一作“菹澤”)也。”然颇好佛,与天竺黄道人密陀僧交最善,从容言于上,上恶其异端,弗之用。 木贼反,自号威灵仙,与辛夷、前胡相结连,犯天雄军。上谓生曰:“豺狼毒吾民,奈何?”生曰:“此小草寇,臣请折箠笞之。”上大喜,赐穿山甲、犀角带,问:“何时当归?”曰:“不过半夏。”遂帅兵往,乘海马攻贼,大战百合,流血余数里。令士卒負大黃,挽川弓,发赤箭,贼不能当,遂走,绊于铁蒺藜,或践滑石而踬,悉追斩之。惟先降者独活,以延胡索系之而归,获无名异宝不可胜计。或曰:“马援以薏苡兴谤,不可留也。”俱籍献之。上迎劳生曰:“卿平贼如翦草,孙吳不能过也。”因呼为国老而不名(不直呼其名)。 生益贵,赏赐日积,钟乳三千两,胡椒八百斛。以真珠买红娘子为妾。红娘子有美色,发如蜀漆,颜如丹砂,体白而乳香。生绝爱之,以为牡丹、芍药不能与之争妍也。上闻,赐以金银花、玳瑁簪,月给胭脂胡粉之费。一日,上見生体羸,谓曰:“卿大腹顿减,非以好色故耶?宜戒淫慾,节五味以自养。”且令放远其妾。生不得已,赠以青箱子而遣之。然思之不置,遇秋风起,因取破故纸题诗以寄焉。其诗曰: 牵牛织女别经年,女得鸾膠续断絃。 云母帐空人不見,水沈香冷月娟娟, 泽兰憔悴渚蒲黄,寒露初凝百草霜。 不共玉人倾竹叶,茱萸甘菊自重阳。 答之曰: 菟丝曾附女蘿枝,分手车前又几时, 羞折红花簪鳳髻,懒得青黛扫蛾眉。 丁香谩比愁肠结,豆蔻长含别淚垂。 愿学云中双石燕,庭乌头白竟何迟。 天门冬日曉苍凉,落叶愁惊满地黄。 清淚暗销轻粉面,凝尘闻销郁金裳。 石莲未嚼心先苦,红豆相看恨更长。 镜里孤鸞甘遂死,引年何用觅昌阳。 生得诗,情不自胜,乃言于上,召之使返。 然生既溺於欲,又不能防风寒所侵,寖以成疾。面生青皮,两手如干薑,皤然白头翁也。上疏乞骸骨。上曰:“吾曩者预知子之有今日矣。”赐神麯酒百斛,以皂角巾归第,养疾而卒。 作史君子曰:“桑氏出于秦大夫,子桑生盖桑白皮之后也。有名螵蛸者,亦其远族。生少孤煢,仅知母而不识父,卒能以才见于时,非所谓郄林之桂枝,沅江之鳖甲也与。其后耽于女色,甘之如石蜜,而忘其苦于熊胆;美之如琅玕,而不知其毒甚于乌蛇也。迷而不陪,卒以伤生,惜哉!” 刚刚补充:女菀:别名织女菀。菖蒲:一名昌阳,又名尧韭,水剑草。桑生:桑寄生。琅玕:指琅玕散。周升:周升麻。黄道:黄道益。奈何:奈何草,白头翁又名。鸾胶:相传海上有凤麟州,州上的仙人能用凤喙麟角所煎成的膏胶结断弦,人们称这种膏为续弦胶或鸾胶。郄林:同“溪林”,溪水林木,指山中的溪流和林木。 此文字皆用本字,义则或用本义,如鳖甲、石蜜、熊胆、乌蛇;或用别义,如千里马、红娘子、使君子、防风、青皮等。 作者萧韶,苏州府常熟人,字凤仪。明朝宣德间诸生。有俊才,尝集药名作《桑寄生传》。有《萧凤仪文集》。《坚瓠集·桑寄生傳》:“常熟肅觀瀾【韶】字鳳儀。因同邑有桑某。所行不謹。作桑寄生傳以譏之。取樂名成文。足稱工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