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是你偷情时的标牌动作
偷情,泛指一切不希望为人所知的男女私情。在《诗经》里,这种活动除了某些贵族的"中冓"之交,大多是在野外。比如洧之外,比如桑中,比如蔓草间,比如泽陂,比如东门,比如城隅。其中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清静无人之处。既然是偷,就不可能也不必要是大张旗鼓、奔走相告、人欢马叫的那种。
巜丘中有麻》本是可以判为求贤诗的。如一定矫情为野合礼赞,倒也无妨。在古人的意境中,好贤一如好色。你说是男女温存,一样可以引申为求贤若渴。比如《野有蔓草》,政治家们吟诵时,要的本就是盟友理会其中"适我愿""与子借臧"的暧昧信号。
高级层面的训诂,不再是单一的释义考据,而是综合全面周正的论证。在"施施"这个词的理解上,陈奂展示了这种功夫。
单一性的训诂面对前人的推导,多有论其"非是"而另辟一说者。如此人各有言,言各有据,其说纷纭,其论纷呈,终是一个久无定论、苦叫人"择善而从"的结局。诚然,新解迭出、新陈代谢,也是训诂的生命力征象所在。
而综合性的训诂,圆融前人成果,概领字义词根,并跃上一个台阶,几至通人视角,涵笼全局,纲举目张,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丘中有麻》诗谓: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 彼留子嗟,将其来施施。
丘中有麦,彼留子国。 彼留子国,将其来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 彼留之子,贻我佩玖。
对于"施施",江南旧本去字为"施",取布施、施舍、帮助之意,与第二章的"食"对应。这一点,主流并不认可,斥之为俗。如陈奂所言:韩诗如是,毛诗如是,家训如是。北方版本自是比江南版本更正宗。
单字否决,自然就不可能读作shi。正确的读法是yi。有人曾读作suo,未明所据。
训诂演进史就是学术发达史。如下:
毛传训:难进之意。
郑笺训:徐行貌。悄悄而来,徐缓的样子。
孔颖达正义训:难进易退之状。
苏辙训:徐也。
朱熹训:施施然,喜悦之意。
陈奂的推导则是系统性、整合性、心理建设性的。上述前贤的判断都对,只是各自强调了一个方面罢了。
"施施"可以训作"暆暆"。《说文》说"日行暆暆",即徐行,即难进。(万斯箱起哄:还可以训"翼翼",小心谨慎之意。)
"施施"还可以训为"斁斁":"斁斁然盛也"。这又有了隆重、虔诚之味。
"施施"还可以训如"奕奕":"奕奕然闲也"。娴雅、愉悦、充满希冀和憧憬的况味,都有了。
清儒就是清儒,把训诂推向了母仪天下仪态万方化解构为建构的境界。
其中的关键点,就是预定"施施"的身心情态:施施,就是你偷情时可能秉持的一应动作,标牌一般亦步亦趋的规定动作,甚至自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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