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4
注册时间2021-2-25
威望558
金钱2888
贡献1813
金牌会员
 
威望- 558 点
贡献- 1813 次
金钱- 2888 枚
|
余秋雨论小人——历史的阴暗角落
小人有多种,如"市井小人"与"卑鄙小人"是不同的,小人有好的有坏的,市井小人就是民众是好的。有些人会用心计表面上做好事,即暗地里做起伤天害理的事,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内心高兴的很,这种是卑鄙的小人是坏的。
恶奴型
本来,为人奴仆也是一种社会构成,并没有可羞耻或可炫耀之处。但其中有些人,成了奴仆便依仗主子的声名欺侮别人,谢国桢先生的《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一书中有一谝《明季奴变考》,详细叙述了明代末年江南一带缙绅富豪之家的家奴闹事的情景,其中还涉及到我们熟悉的张浦、钱谦益、顾炎帝、董其昌等人的家奴。这些家奴或是仗势欺人,或是到官府诬告主人,或是鼓噪生事席卷财物,使政治大局本来已经够混乱的时代更其混乱。为此,孟森先生曾写过一篇《读明季奴变考》的文章,说明这种奴变其实说不上阶级斗争,因为当时江南固然有不少做了奴仆而不甘心的人,却也有很多明明不必做奴仆而一定要做奴仆的人,无非想依仗权贵豪门官僚富商之势横行乡里,或其亲戚,便成群结队地来签订契约卖身为奴。"卖身投靠"这个词就是这样来的。孟森先生说,前一拨奴仆刚刚狠狠地闹过事,后一拨人又乐呵呵地前来投靠为奴,这算什么阶级斗争呢?
乞丐型
因一时的灾荒行乞求生是值得同情的,但当行乞成为一种习惯性职业,进而滋生出一种群体性的心理文化方式,则必然成为社会公害,没有丝毫积极意义可言了。乞丐心理的基点,在于以自秽、自弱为手段,点滴而快速地完成着对他人财物的占有。乞丐型小人的心目中没有明确的所有权概念,他们认为世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都是自己的,只要舍得牺牲自己的人格形象来获得人们的怜悯,不是自己的东西也有可能转换成自己的东西。他们的脚永远踩踏在转换所有权的滑轮上,这种做法当然会受到人们的诘难,面对诘难他们的方法是考耍无赖以自救。他们会指天发誓,硬说刚刚乞讨来的东西天生就是他们的,反诬施舍者把它弄坏了,施舍者想既然如此那就不施舍了吧,他们又会大声叫喊发生了抢劫事件。叫喊召来了围观,无聊的围观者喜欢听违背常理的戏剧性事件。于是,一个无须抢劫的抢劫者抢劫了一个无可被劫的被劫者,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而又耸人听闻的故事啊。乞丐型小人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与懊丧的施舍者一起被长久围观者,深感满足。与街市间的恶少不同的是,乞丐型小人始终不会丢弃可怜相,或炫示残枝,或展现破衣,或强调衰老,一切似乎都到了生命的尽头,乞丐一旦成群结帮,谁也不好对付,《清稗类钞·乞丐类》载:"江苏之淮、徐、海等处,岁有以逃荒为业者,数百成群,行乞于各州县,且至邻近各省,光绪初为最多"这便是乞丐型小人的基本生态。
流氓型
流氓型小人的活力来自于无耻。西方有人说,人类是唯一有羞耻感的动物,这句话对流氓型小人不适合。《明史》中记述过一个叫曹钦程的人,明明自己已经做了吴县的知县,还要托人认宦官魏忠贤作父亲,献媚的丑态最后连魏忠贤本人也看不下去了,把他说成败类,撤了他的官职,他竟当场表示:"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不久魏忠贤阴谋败露,曹钦程被算作同党关入死牢,他也没什么,天天在狱中抢掠其他罪犯官员的伙食,吃得饱饱的。这个曹钦程,起先无疑是一个恶奴型小人,但失去主子到了死牢,便自然地转化为流氓型小人。我做过知县怎么着?照样敢把贪污犯嘴边的饭食抢过来塞进嘴里!你来打吗?我已经咽下去了,反正迟早要杀头,还怕打?--人到了这一步,也真可以说是进入一定的境界了。
尚未进牢狱的流氓型小人比其他型的小人显得活跃,他们像玩耍一样在手上交替玩弄着诬陷、造谣、离间、偷听、恫吓、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等等技法,别人被这一切搞得血泪斑斑,他们却谈笑自若,全然不往心里放。他们的一大优势在于,不仅精通流氓技法,而且也熟悉人世间的正常规矩,因此善于把两者故意搅浑,诱使不知底里的善良人误认为有讲理的余地,来于他们据理力争。以为他们不明真相,其实他们早就明白;以为他们一时误会,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误会过。你给他们讲道理,而他们想鄙弃的就是一切道理。当你知道这个秘密,刚想回过头去,他们又热乎乎地递过来一句最正常的大道理,使人觉得最终要鄙弃大道理的人竟然是你。
流氓型小人乍一听似乎多数是年轻人,其实未必。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时间积累的恶果,因此大抵倒是上了一点年岁的。谢国贞先生曾经记述到明末江苏太仓沙溪一个叫顾慎卿的人,做过家奴,,在衙门里混过事,人生历练极为丰富,到老在乡间纠集一批无赖不断骚扰百姓,史书对他的评价是三个字:"老而黠",简洁地概括了一个真正到位的流氓型小人的典型。街市间那些有点流氓气息的年轻人,大体不在我们论述的范畴。
文痞型
当少数各种小人获得一种文化载体或文化面具,那就成了文痞型小人。我想,要在中国历史上举出一大串文才很好的小人是不困难的。宋真宗钓了半天鱼钓不上来正在皱眉,一个叫丁谓的文人立即吟出一句诗来:"鱼畏龙颜上钓迟"。诗句很聪明,宋真宗立即高兴了。在宫廷里做文化侍从,至少要有这样的本事。至于这样的文化侍从是不是文痞,还要看他做多少坏事。
文痞其实也就是文化流氓。与一般流氓不同的是他们还要注意修饰文化形象,时不时愿意写几笔书法,打几本传奇,装模作样一下学术辈分,粉饰一点文化名称,伪称自己是哪位名人的师长,宣扬自己曾和某位大师有过结交,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一点文化品格的基本经纬,因而总要花费不少力气把自己打扮得慷慨激昂,好像他们是民族气节和文化品格的最后代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今日义士。他们有时还会包揽词讼,把事情搞颠倒了还能蒙得一个主持正义的美名。作为文人,他们特别知道舆论的重要,因而把很大的注意力花费在谣言的传播方式和传播手段上。
在古代,造出野心家王莽是天底下最廉洁奉公的人,并把他推上皇帝宝座的是这帮人;在现代,给弱女子阮玲玉泼上很多脏水而使她无已言辩,只得写下"人言可畏"的遗言自尽的也是这帮人。这帮人无德、无行、无耻、但偏偏隔三差五地要打扮成道德卫者的形象,把自己身上最怕别人说的特点倒栽在别人身上。他们手上有一支笔,但几乎没有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建设像模像样地做过什么,除了阿谀就是诽谤。记得一位阅世极深的当代文艺大师临终前曾经颇有感触地说:"一个文化人,如果一辈子没有做成任何一件实实在在的文化事业而居然还在文化界得一点小名,那他到老也只能忙忙颠颠地做文痞。"文痞型小人脚跨流氓意识和文化手段之间,在中国这样一个文化落后的国家里他特别具有伪装性,也特别具有破坏性,因为他们把其他类型的小人的局部性恶浊,经过装潢变成了一种广泛的社会污染。试想,一群街边流氓看到服饰齐整一点的行人就丢石子、泼脏水、瞎起哄,这种很容易看出来的恶行如果由几个舞文弄墨的人在哪本杂志上换成文诌诌的腔调来干,有多少人能看出来?说不定都被看成是文艺批评和艺术讨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