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如｜当代人的旧诗并不易懂

穿越梅嶺

读陈寅恪先生诗，费解处甚多。曾与周一良先生共同研讨，迄今仍有未尽理解的词句。

近读钱锺书先生《槐聚诗存》，由于钱先生学问渊博，有些诗乍看去并不难懂，细玩之却无一字无来历。我辈读书不多，往往不能深入腠理，倘不“沉浸醲郁，含英咀华”，便成囫囵吞枣，无法得其韵趣之高远。

他如聂绀弩、杨宪益诸先生亦写旧体诗，则不独有古的典故，还有“今典”。聂诗虽有注本，仍嫌未详。再过几十年，恐怕更无人能彻底明白了。

陈寅老诗集为人借去，姑就手头钱锺书先生《槐聚诗存》中最浅显易读者为例，试加诠释，以见其难懂之一斑。

《诗存》第五至六页录一九三五年作《秣陵杂诗》八首，几乎每一首所用词汇皆有出处。如第一首后二句云：“云闲天淡凭君看，六代兴亡枉费词。”看上去并不费解，而实用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七律首二句：“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又如钱诗第二首：“评量抹淡与妆浓，点缀风光策首功。除却夭桃红数树，一园春色有无中。”第一句用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第二首末句：“淡妆浓抹总相宜。”“夭桃”用《毛诗》“桃之夭夭”，而末句实化用欧阳修词“山色有无中”，似不经意而皆有依据。

特别是钱诗第三首：“鬓毛未改语音存，憔悴京华拙叩门。怪底十觞浑不醉，寒灰心事酒难温。”几乎每句都有来历。首句用贺知章《回乡偶书》“乡音无改鬓毛衰”，次句用杜甫《梦李白》:“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而“拙叩门”则用陶渊明“叩门拙言辞”（《乞食》）之意。第三句用杜甫《赠卫八处士》“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末句“寒灰心事”则自杜甫《喜达行在所》“心死着寒灰”化出。

其实这些都非僻典，但如果读者对陶、杜诗不熟，便不易体会钱诗遣词造句和古为今用之妙。所以我说读当代人写的旧体诗（当然我指的大家、名家之作）并不易懂。至于钱诗中偶用生僻典故或奥涩词句，那就更须下一番功夫才能深入领会了。

曽宪以

     既然不易懂，也就不必懂。
一带而过也就是了。

安铜川

不懂就不懂，没必要什么都弄懂。

温柔的风

诗除了分初学、入门之类的三六九等外还涉及流派啥的，如西昆体之类讲究无一字不无来历，此类流派极尽用典之能事，而今人又往往不及古人的底蕴，所以有些东西索解不易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所谓‘子规声与鹧鸪声，好鸟鸣春尚有情。何苦颟顸书数语，不加笺注不分明。’，象不加笺注不分明的作品今人还是少涉为宜

放棹江湖

当代熊东遨先生的作品，

游拴驴泉在太行山中
奇峰突兀水平铺，天造形神画不如。
寄语时人休得意，好山宜看不宜居。

登太白楼怀诗仙李白
前身位已列仙班，何用长安近圣颜。
天性只宜杯得宠，好诗多与月相关。
无边野色供孤啸，百味人生取一闲。
寄语寰中登眺客，此峰能仰不能攀。

原上草

吴小如，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原上草

原上草 发表于 2023-3-30 20:40
吴小如，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我辈读书不多，往往不能深入腠理，倘不“沉浸醲郁，含英咀华”，便成囫囵吞枣，无法得其韵趣之高远。”

原上草

原上草 发表于 2023-3-30 20:44
“我辈读书不多，往往不能深入腠理，倘不“沉浸醲郁，含英咀华”，便成囫囵吞枣，无法得其韵趣之高远。” ...

醲郁：浓厚馥郁。 唐 韩愈 《进学解》:沉浸醲郁，含英咀华。

原上草

“云闲天淡凭君看，六代兴亡枉费词。”看上去并不费解，而实用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七律首二句：“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
阁下宛溪，夹溪居人。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放棹江湖

当代杨逸明先生的作品，

题喜玛拉雅山脉
雪域神奇多少山，无名无字耸云端。
随移一座中原去，五岳都须仰首看。

原上草

原上草 发表于 2023-3-30 20:54
“云闲天淡凭君看，六代兴亡枉费词。”看上去并不费解，而实用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七律首二句：“六朝 ...

熟读唐宋三万首，再来解读钱锺书

原上草

原上草 发表于 2023-3-30 21:03
熟读唐宋三万首，再来解读钱锺书

好文，学习

原上草

原上草 发表于 2023-3-30 21:10
好文，学习

提起来，

放棹江湖

清代张问陶的诗歌文学批评，

甘心腐臭不神奇，字字寻源苦系縻。
只有圣人能杜撰，凭空一画爱疱牺。

志传安能事事新，须知载笔为传真。
平生颇笑抄书手，牵率今人和古人。

原上草

吾心   王安石

吾心童稚时，不见一物好。

意言有妙理，独恨知不早。

初闻守善死，颇复吝肝脑。

中稍历艰危，悟身非所保。

犹然谓俗学，有指当穷讨。

晚知童稚心，自足可忘老。

放棹江湖

当代人估计是写不出好诗，把聂诗捧的很高，已经被有些有识之士批评，说是高级的老干体，或者说根本不是诗人，欣赏水平不高，自然写不出好诗，

林金建

吴老批评的很婉转。钱钟书走得是黄山谷“点铁成金，夺胎换骨“，讲求“无一字无来处”的创作路子，自然就离不开怪僻,生硬,做作的狭小天地。诗的本质是抒情，没有真情实感即便学问再大也写不来好诗，同样是钱钟书写给杨绛的几首爱情诗就很出彩，足以证明这点。

金筑子

诗就如文章、说话，本意是欲将斦要表达的意思传递给别人。如果写些别人要去翻典故才能懂的东西，一种是自我陶醉，一和是故作高深。我很赞成鲁迅先生的“白描”，能将意思传递给别人就算达到目的了。因此我的诗都很白话！

原上草

金筑子 发表于 2023-4-1 08:47
诗就如文章、说话，本意是欲将斦要表达的意思传递给别人。如果写些别人要去翻典故才能懂的东西，一种是自我 ...

金老康健，宝刀不老，
引用首要一点是自然切题，品评首要一点是具备古典诗词功底、了解原作意指。
大苏有句：胸有诗书气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