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那一道街----其三

止水轩主 · 发表于 2023-2-26 20:06:39

【农村医院裡有一位中医李先生，他说：民国年间上学不容易，初小镇上上，高小县里上，初中府里上，高中省里上，大学京里上。大概就是当年官办学校的实际情况。不过外国人办的学校不少，恐怕学费都比较高，可能还有什么特殊要求。】

         俺那一道街----其三
   我家祖籍东阿，就是以出产阿胶驰名的那个地方，至于东阿县的哪个地点我不知道，迁居济宁到我已经七代了。说到祖上，我只知道高祖父（爷爷的爷爷）有不高的功名廪生，做官做到湖北省蕲州州判，廪生功名很低，如何能做到从七品的州判，我也不知道。据说在任时出了一个特大案件，说是光绪皇帝带着一个太监逃到了蕲州，当时知州不在，就由州判处理。官场里人人皆知慈禧太后大权在握，光绪皇帝幽居瀛台形同囚禁，来的这个光绪皇帝是真是假，小官也不认识，处理不好又怕发生意外，于是收入衙门好好看管好好款待，同时紧急上报。由于案情重大，很快报告到湖广总督张之洞那里，张之洞命令将其妥善送到武昌，由他亲自处理。当然是非常小心的送到武昌，他根本没收监，也没问几句，立即推出斩了，简单而且利索。张之洞是晚清重臣，他一定认识光绪皇帝，在他那里伪装，谈何容易。
   曾祖父一辈虽然也读书，但没有什么成就。曾祖父长支弟兄四人，我们家是次支弟兄三人，因为长兄次兄少亡，就排行三四五直到九。九老爷爷没人，临终嘱托给我爷爷，所以九老奶奶一直在我家，我们就称呼她老奶奶，直至文革后期才去世。从我们本家各户的家境看，这时我们家已经穷了。
   祖父弟兄四人，我过继的爷爷，儿女全都早夭，由于信仰不同不愿同居，一直寄居於大姑奶奶姚家，几乎住了一辈子。过继的爷爷没有生活的本领，坐吃山空，早晚給人家算个卦起个课，也不收费。二爷爷有精神病，整天不言不语，二奶奶很富有，病笃时把叔父过继给她，不久她就去世了，二爷爷却活到六十好几。亲爷爷行三，念了十年私塾，官体字（大清馆阁体）写得工整而又漂亮，其时科举废止，早年去湖北督军公署做文牍。因为我那时历史知识少，一直没问过，当时的督军是不是直系三督的王占元，现在算起来很可能是。据说当时管吃管住每月大洋30，文牍只有一人，工作就是奉命编编写写。官场里时兴的还是骈体文，不只公文，官员们婚丧嫁娶年节祝贺那些应酬书信，都要文牍办理，普通文化的人难以胜任。虽然那些应酬用的十六行信，可能对方收到连看也不看，然而写信的人必须是很认真的。我很早就对骈体文感兴趣，问过不止一次骈体文怎么作，爷爷总是答“不兴了”，从来不多加解释。关于他的工作只讲过一件事，鸦片贩子沿长江上行，先送信给督军公署某年月日时将到达武汉，一定准时到达，双方都往天上放枪，一个时辰后丢下船鸦片就上行走了。接着就是文牍的事了，哪一天什么时辰，鸦片贩子从武汉过，双方激烈交火，放了多少枪，打了多长时间，缴获了多少鸦片，呈报上边结案，这就是民国时期的禁毒法，禁毒的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爷爷干文牍干了不多几年，乱世事多，回家不干了。爷爷非常疼爱我，教给我认字（字课图说）教给我读古书，把着手教我写毛笔字，后来给我讲如何做人，凡事谦让吃亏是福，治家如何和睦等等----总而言之对我影响极深。也不知为什么，此后爷爷对于弟弟，却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因为爷爷经历简单，平时对人都很和善，运动中倒没受冲击。四爷爷没念过私塾，一开始就上外国人办的洋学堂，英文学得好，也有普通的科学知识，他的脾气特别大。一说我要去菏泽，他就说菏泽城西七里河的桥，他骑着大马跟着外国工程师当翻译。以后去青岛经营烟草《颐丞公司》又经营茶叶《同成茶庄》，很可能是他赚钱置买了地，以后都成了地主。解放后四爷爷做过粉笔、熬过雪花膏、製过疥药疟疾药痢疾药眼药，最后收入国有药业，年老退休。由于他经历复杂，参与宗教活动多，运动中写了很多检查，最后胃癌晚期不能起床，直到去世也没检查完。
   父亲和叔父只有弟兄两个，姑母比父亲大十岁，四爷爷那边还有一个大姑。我对父亲印象很浅，当我5岁的时候，他就出去再也没回家直到改革开放。关于父亲早年的情况是爷爷说的，出去以后的情况是改革开放後他回来自己说的。父亲在济宁小学毕业后，去青岛礼贤中学上学，不久考入济南山东省第一中学。为什么不在济宁七中呢，主要原因是七中刚刚创立，设备条件很差。（当时上学很不容易，山东省只有十所官办中学，依次是济南一中、聊城二中、泰安三、惠民四、临沂五、菏泽六、济宁七、蓬莱八、莱州九、益都十。只有济南一中有高中，菏泽因为是教育厅厅长何思源的故乡和母校，六中特别办了高中而且办得相当好。如济宁和胶东的中学刚刚创办条件明显不足。其他大概都是外国人办的了。）高中毕业后先上的天津工商学院，不久考入清华大学。毕业后去台湾大学任教，期间回家来过一次，以后就完全隔绝了。据他说寄过四五次信，全都石沉大海，其后绝望了不再联系，实则家里一次也没收到过。以后的经历是在台湾教了二年书，积攒了钱，又读了二年卫生工程，被聘於WHO，以水利工程控制传染病叫媒介控制处，长时间在亚历山大，又调往德黑兰，临近退休调去日内瓦总部。据云WHO退休制度与国内不同，需要连续工作20年才有退休资格。回家来的时候就是在日内瓦。过去不论是济宁还是菏泽，一直都说他做反动工作，实际按工作性质讲，到底反动到哪里呢——仔细想想吧也对，不是讲吗，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我的老父亲做的肯定不是革命工作，连累一家人不也是应该的吗？叔父在济宁第二临时中学（日伪时期）高中毕业后，在培英小学教六年级语文多年，解放后自己积攒足钱又山东师范大学深造，毕业分配到中学任教，运动中受连累吃亏不小，运动结束调到南方去。母亲是青岛不知道哪个中学初中毕业，解放后劳动就业参加工作，一直在农村教小学，运动中受冲击是当然的。母亲脾气很大，特别好打孩子而且打得很，我在爷爷的保护下稍好一点，妹妹吃亏最很，可是对弟弟却非常疼爱，成天夸赞有加，从来没见她打过。她的这种偏爱一直到老，可是弟弟对她并不好。我猜想其原因可能与爷爷的偏爱有关。——这却深刻的教育了我，对待子女必须平等不能偏爱，作为爷爷喜欢孙儿疼爱孙儿，程度上决不能超过他的父母，尤其不能干涉他父母的管教，因此我的家在亲族中是最和睦的。
   暂且说到这里，接着再谈谈我个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