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元明清时期杂体诗的蜕变蔓衍 一、金元明清杂体诗的新趋向 中国古代文学自金元开始,发生了观念、内容、表现方式和作品创作与接受群体诸方面的重大变化,从此步入以说唱文学(诸宫调、鼓词、弹词)、白话小说(话本、拟话本、章回小说)和戏曲艺术(杂剧、传奇)为主要形式的俗文学时代。
在文学观念上,历来不登大雅之堂,甚至被道学文人斥为诲淫诲盗的小说、戏曲逐渐取代了诗歌、散文的正统地位。这些与说唱、表演艺术结合的文学样式,不仅在世俗生活中拥有了数量占绝对优势的读者,而且在士大夫阶层也赢得一批著名文人的折服。明代的李卓吾、袁宏道,清代的金圣叹、李渔等人甚至把《西厢记》、《水浒传》等作品推举到与《史记》、杜诗等诗文峰巅作品齐观的地位。在表述形式上,传统诗文的抒情言志、明理载道的格局,也越来越多地让位于诸宫调、元杂剧和明清小说、戏曲的叙事结构。在语言表达上,元代以大都为中心流行的古白话,不仅成为小说戏曲的内容载体,而且渗入明代公安派、清代性灵派作家的传统诗文创作中。在文学群体上,传统文人在社会政治、生活环境诸因素的作用下,逐渐向市民及其他下层读者靠近,同时数量众多的艺人作家也不断受到文人修养的熏陶,遂形成雅俗共赏的创作趋向,从而导致文学作品的接受群体由宋以前的士大夫阶层,扩大为市民和文人共同组成。上述种种文学现象,构成了自金诸宫调、院本、元杂剧开始,一直延续到明清近代小说戏曲民歌的由雅趋俗的文学走势,因此,如果说唐宋以前是诗文词代表的雅文学形式为正宗,金元之后则是小说戏曲民歌代表的俗文学品类为主流。
在文学由雅趋俗的过程中,文学审美兴趣由传统诗文的含蓄敦厚渐变成俚趣新奇,以致本以新奇见长,一向被视为“无关风雅,一笑置之可矣”(清刘大勤《诗友传诗续录》)的杂体诗,在此风气下如鱼得水般遇到了生存和发展的沃土,在民间歌者和市井艺人心目中,杂体诗是他们自身及其作品中人物附庸风雅、炫耀学问、展露才情的手段,在主抒性灵的文人手中,杂体诗也不失为驰骋个性、挥洒性灵、宣泄勃郁的笔墨形式。从金人元好问编的《中州集》、元人苏天爵编的《元文类》、明人贺征编的《文章辨体汇选》、清人陈梦雷等修的《古今图书集成》等总集类书,到明清士大夫的诗文别集,无不有杂体诗辑入。而在元明清流行的小说、戏曲、曲艺、民歌时调中,各种诗歌杂体更是累牍连篇。在传统诗歌的文坛正宗地位被新兴的小说戏曲取代的过程中,杂体诗也迅即从其原来依附托身的诗词,迈入俗文学的领域,汲取新兴文体的形式因素并与之相互渗透,使自身在新的文学环境中得以继续生存、发展,并随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蜕化格局:文化品位由雅趋俗,创作主体由文苑到市井,内容载体由诗歌到戏曲小说,体裁意识由创作到辨析等四个方面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