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汉魏晋时期——杂体诗的发展与形成一、两汉魏晋的文学走势与杂体诗1、诗、骚遗响下的汉代文学 先秦诗歌虽有诗经、楚辞两大源流,但楚辞主要流行于南方,虽然在句式、篇幅上对诗经有很大发展,但体裁样式上较为统一,远不若诗经之变化万端,繁富细密。因而说到先秦杂体诗的起源,主要是指诗经作品。到汉代“汉武爱骚,淮南作传”,帝王贵族的崇尚形成“辞赋竞爽”的风气,楚辞才日益影响到社会生活和文人创作,并对诗歌形式的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动力。在句式的延伸、奇偶节奏的交替、语气词“兮”的广泛运用等方面,都为诗歌外在形体的发展注入了新鲜血液。文士以讽诵创作辞赋而聚集于王室或诸侯周围,形成彼此唱和、相互切磋的风气,更为新的诗歌形式的产生提供了各种契机。
和《楚辞》相比,《诗经》当然根子更正,牌子更硬,因而影响也更大。汉武帝独尊儒术,立五经博士,《诗》成为五经之一,更形成汉儒解读经文、聚徒讲学的时尚。诗经本是文学作品,儒生讲经时免不了以诗中文句意义相切磋,从而在深化诗义探讨的同时,也强化了对诗经章句结构的理解和关注。诗经各种体式的偶然因素,在理解和关注中得以强调和确定,遂成为汉代建立新诗体的生动楷模和取之不竭的源泉。
在诗经、楚辞的文本探讨和随之形成的文人切磋唱和风气之外,音乐也在一以贯之地影响着诗歌形式的蔓迁。在汉乐府中,先秦雅乐被地方俗乐所取代,加上异域胡乐的传入,如鼓吹曲、横吹曲之类,使不少乐府歌词在合乐的过程中不断“随曲佶屈”地更新体制。《宋书·乐志》云: 汉魏之世,歌咏杂兴。而诗之流有八名:曰歌、曰行、曰引、曰谣、曰吟、曰咏、曰怨、曰叹,皆诗人六义之余也。至其协声律、播金石,而总谓之曲。若夫均奏之高下,节奏之缓急,文辞之多少,则系乎作者才思之深浅与其风俗之厚薄。 |
诗歌固然与作家才思与风俗厚薄有关,然而就其形成而言,“均奏之高下,音节之缓急”才是决定“文辞之多少”的最直接因素。
总之,楚辞流行、儒生解经形成文人切磋唱和的风气;乐府的设立、乐曲的变迁促进了诗歌体制的演化,这一协组成了汉代独特的诗歌文化氛围,从而引起文人对诗歌形式的关注并导致汉代诗歌中三言、六言、藁砧、五杂俎、两头纤纤、五噫、十八拍、四愁、离合、唱和等诗歌杂体的产生。 2、文学自觉意识、音韵学萌芽、文字学发展之于杂体诗。 由汉末建安到南北朝,是文学上被鲁迅称为“自觉时代”的繁荣发展时期。所谓“文学自觉”,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文学从学术中分化出来;二是自曹丕开始,对文学体裁进行了明晰而自觉的辨析;三是开始了对文学审美特性的追求与探讨。这些辨析和探讨与音韵学的萌芽、文字学的发展立相渗透,使诗歌体裁的构成具备了更为繁富的组合元素,各种“元素”的组合则导致了众多诗歌新形式的产生。这样不仅形成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诗歌杂体,而且为南北朝诗歌体裁形式韵深入探讨和巨大变化,以及随之产生的杂体诗高潮,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对语言形式美的探讨中,由于佛教传入过程中翻译佛经的影响,人们发现了汉语的音调高低、曲直、长短的变化现象,从而对我国音韵学的发生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汉末发明的反切注音法,标志着音韵学的发展迈出关键一步。稍后三国时孙炎有《尔雅音义》、魏李登有《声类》、晋代吕静有《韵集》,进一步引发了人们对音韵的关注。据封演《封氏闻见记》载:李登《声类》十卷以五声命字;《魏书·江式传》云:晋吕静仿李登作《韵集》五卷,宫商角徵羽各一卷。梁释皎慧《高僧传》卷十五《经师论》及唐释道世《法苑珠林》卷四十九都有记载云:曹植“深爱音律,属意经音”,“每读佛经,辄流连嗟玩,以为至道之极宗也,遂制转赞七声升降曲折之响”。到西晋,陆机《文赋》亦云:“暨音声之替代,若五色之相宣。”李善注此句云:“音声替代而成文章,若五色相宣而为绣也。”陆机接下来又说: 虽逝止之无常,固崎岖而难便。苟达变而识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秩序,故淟涩而不鲜。 |
这段话即是论述语音与诗文效果的关系:语音或流逝或留止没有定准,难以把握,但是如果能通达语音之变化规律,就能使文字组合得像开流纳泉般和谐。反之若配搭错乱,则语音就会像玄黄错乱的锦绣,浑浊晦涩而不鲜艳。陆机及以前的音韵学家,虽然还未像齐梁沈约周顒等人那样发现声律,但他们的研究足以说明,“音韵之学,不自齐梁始”(刘师培《中古文学史讲义》)。魏晋音韵学不仅奠定了齐梁声律说的基础,而且导致了永明体与四声八病说产生,并导致了杂体诗惟一繁荣时期的形成。
除了音韵学萌芽,汉代的文字学的繁荣和汉赋体制的演变,也对魏晋诗歌的形式产生了明显作用。如班固和许慎的“汉字六书结构”说之于孔融等人的《离合诗》,由《大言赋》、《小言赋》发展形成的以类聚事的汉赋之于魏晋清谈的大语、小语、了语、不了语之类。总之,两汉魏晋在诗歌的创作形式、观念理论和体栽因素诸方面,都呈现出由模糊到清晰、由感性到理性韵发展趋势。就杂体诗而言,一些先秦时期的体裁萌芽,此时已发展成体,一些先秦杂体诗的雏形则进而发展为相对稳定的体格,此外又出现了一系列新的诗体。这不仅标志着两汉魏晋时期杂体诗已正式形成的客观现实,而且为宋齐梁陈诗歌形式的研究探讨高潮、为杂体诗随此高潮而出现的繁荣,准备了充分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