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欧德绪 于 2022-12-9 14:12 编辑
何永沂先生《中秋信步》诗云：“中秋信步踏郊泥，过了虹桥傍小溪。水静无妨花影乱，酒狂恐负月仙迷。半头白发知谁种，满眼清光欲我题。道是乘风飞便去，桂香飘处草萋萋？”⑴
这首诗最耐人寻味处是收尾的问句。此句若是写在新式标点问世前，常人眼里当是妥妥的陈述句，然而诗人硬是加上问号，使之成为疑问句。可以排除校对问题，因为这一问，正是诗意表达的需要。中秋之夜，有月有花有酒有闲，端的是良辰美景，但至颈联“半头白发知谁种”，难以排解的人生烦恼便冒将出来。眼前月色这么好，于是便有了尾联乘风飞去之想。但是，天上真的好吗？月中真的是丹桂飘香，绿草萋萋？以问收结，很容易让人想到东坡名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或许可以说，此尾联正是从东坡句化出。有了这层疑问，此诗立意得以进一步显现：虽逢佳节，内心烦恼依旧，既无从排解，也无处可避。
由此，引出一个问题。古人无问号可用，其问句，除了以疑问词来表达外，有没有如同何永沂诗的情况存在——形式上看是陈述句，而实际上诗人写下的是问句。也可以换个说法，古诗中有的陈述句，其实是应该读作问句的，或者再退一步说，是可以读作问句的。
因手头恰好有喻守真先生编著的《唐诗三百首详析》，翻检一过，得三首，皆含此别样问句。
其一，常建《宿王昌龄隐居》：“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茅亭宿花影，药院滋苔纹。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⑵这首诗的尾句，在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唐诗鉴赏辞典》中标的是句号。所以，这是喻先生认为应该读作问句。喻先生的理由是：“语气含有向对方询问的意思。”笔者赞同喻先生的解读，诗人想来西山与鸾鹤为群，先征询一下西山主人的意见，愈加显出两人情谊非比寻常。除去这层意思，用问句来表达隐居的愿望，也比直截了当地说好。因为有此愿望者，大多并不会真成隐者，尽管诗人常建因仕途不得意而最终是选择了隐居的。
其二，丘为《寻西山隐者不遇》：“叩关无僮仆，窥室惟案几。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共十六句，引四句）⑶“应是钓秋水”，《唐诗鉴赏辞典》也是标的句号。标句号，隐者的去向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巾柴车”，一是“钓秋水”。标问号，便不局限于这两种可能，不排除也可能是采药去了、放鹤去了，或者还有其它事。因此，标问号更能表现隐者的行踪不定，而“不遇”实是常情。
其三，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⑷“几”可以看作疑问词，也可以看作概数。《唐诗鉴赏辞典》标句号，自然是看作一个概数，喻先生标问号，便是作疑问词了。两种标点，两种读法。读作问句，应该是更觉余韵不尽。
即此三例，已可知别样的问句，在古典诗词中应该是一个客观存在。作为读者，其实不用去揣测作者当初到底写的是什么句式，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品读来选择读成什么句式更有味。或者也可以说，读成别样的问句，也是别解诗词的一种方式。下面试说两例：
一是贺知章的《春兴》，诗云：“泉疑横琴膝，花黏漉酒巾。杯中不觉老，林下更逢春。”⑸泉声似琴声，酒香并花香。持杯山林，乐而忘老，表达的是诗人对林下隐居生活的向往，尾句都是标作句号的。但笔者以为不妨读作问句，或更有味。贺知章是长寿诗人，做官的时间也很长，一直到病重，皇帝才恩准其回老家。所以，“林下更逢春”，只是想象，并非实事。读作问句，作为一种向往与猜测，也许长住林下，可以多得几个春天。
二是网上所读九门先生的《封控中》，诗云：“月黑风高夜未央，小区封控梦初长。隔栏抛举无非菜，借缝塞回多是粮。靠保险人空切切，混官饭者不惶惶。半作天灾民可忍，病亡饿死两相当。”此诗尾联为笔者所击赏。一个“半”字非常巧妙地说出一半话，而将另一半留予读者会心。半是天灾，另一半自然是人祸。一半可忍，另一半自然是不可忍。一半会死人，另一半也会死人，而民之反应自然也是一半可忍而另一半不可忍。将不宜直说明说，不宜说到底的话用这种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九门可谓擅吟者。但笔者仍觉得可以有别解，那就是将尾句读作问句。理由是，读作问句，可以突出另一半造成的损失严重超过前一半，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特别声明，笔者解出的是诗意，不代表九门先生本意。）
别样的问句，别样的解读，尚祈列位诗友方家教正。
注释： ⑴何永沂著：《点灯集》，学人出版社，2003年，第46页。 ⑵喻守真编著：《唐诗三百首详析》，中华书局，2005年，第17页。 ⑶同上，第12页。 ⑷同上，第230页。 ⑸引自“搜韵”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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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9 14: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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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你说的非常正确。各找各的朋友。所以你也滚一边去吧。不想看到您。朋友们，是不是这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