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 烟(散文) 母亲八十一岁了,长期独自居住在乡下老屋。父亲因意外车祸早年去世,母亲就我一个女儿。去年二月,我从岗位退休后,就把老人接到城市里的小区,和我们一起生活。老人开始很高兴,说自己有福享了。没有想到的是,刚过满半个月,母亲就闹着要回乡下去,其中最大的一条理由就是:她吃不惯城市里用液化气煮的饭菜。母亲鼓起腮帮,带着气愤的样子说:“她没有福气,这液化气没有炊烟,煮熟的饭一点不香。缺少了人间烟火的味道。”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让老人继续回乡村去生活。 母亲从十八岁来到我家,一直担任家庭主妇的职业,真是一天也没有离开过炊烟的。那时家里虽然贫困,母亲煮熟的饭菜的确是很好吃的,特别是那木柴煮的饭锅巴,真是特香特脆。 我八岁开始进入村小学读书,学校离家不过二三里路,每当放学后,我愉快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习习凉风扑面,很是清爽,我一路哼着小曲,走到半路,就望得见家里瓦屋顶上冒出的缕缕炊烟,我知道,妈妈已经在给我准备饭菜了。 我每天都吃着妈妈用柴火煮熟的饭菜。每一餐都是感到热落落,香喷喷的。 村子四周围都是山,二三十户人家散居在山脚下或山湾里。每家都有一个大柴火垛子。只要天不下雨,每天妈妈做完两餐饭,就利用上午和下午的时间进山里打柴,她把那些干枯的杂树枝干用葛麻藤捆紧,又用力背回来码好。因此我家的柴火垛子也就是最大最高的。 我初中毕业时,妈妈已经三十岁出头了。这时她犯了风湿病,不能再进山林。我就利用星期日为母亲打柴,山林很是茂密,但是打柴的人也多。我们捡枯枝,可是有的人却是砍树,密密的山林不久就被砍出一条大道来。我一天捡的柴,足够妈妈使用一个多星期,妈妈夸奖我是能干的女儿。每天都用我捡来的枯树枝给我煮面条,煮好饭菜。我们母女一同进餐,互相比赛着吃,那味道真是很香的。 又一次我捡柴回家,妈妈发现我的脚杆上有血迹。就心疼地说:“梅子,你被山蚂蟥咬了。”我惊奇地一看脚杆,真的血迹已经发干,伤口开始隐痛起来。我当时专心的捡柴,就是没有感到蚂蟥在悄悄咬我。妈妈给我找来几种草药,切碎,锤打成浆糊一样,涂抹在蚂蟥咬的伤口上,我顿时感到凉悠悠地。妈妈说:“,这草药是秘方,过几天就好了。” 时光进入到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村里开展烧石灰的副业活动,以此来抓经济收入,把大片的山林挨着砍倒,把木柴投入石灰窑子里熊熊燃烧。一连五年多,虽然石灰卖钱多了经济收入,可是附近的几十个山头的大树都被砍光了。山成了光秃秃的“和尚头”,我们农户烧柴也就有了困难。那时我已经在大学读书了,妈妈每天自己走动着,到附近山林里寻一些枯枝败叶,还割下丝毛草回家引火。反正母亲就是最爱吃柴火燃烧煮熟的饭菜。我每年的寒暑假回家,都是陪着母亲捡柴,一起吃着用炊烟煮熟的饭菜。 我参加工作了,分配在城里一小学教书。我担任一个班主任和两门主课,教学很忙的。平时不能回家,只有在周末才能回家看看年近花甲的母亲。一个星期天,我骑着自行车刚回到家里,母亲就对我说:“梅子,你到山里看看,那些山林又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我问母亲:“发生什么事了?”母亲说:“春上,一个外地的纸厂老板开着大车来到村主任家里,村主任还杀了狗,用狗肉招待那个纸厂老板,订下协议,每年给纸厂提供木质原材料造纸,已经砍走好几十车了。” 听母亲这样一说,我一口水就没有来得及喝下,就跑到山里,一见果然山林又被砍成了“和尚”。没有了鸟语,我望着荒山,呆呆的站着,这一次山蚂蟥也不来咬我了,因为山蚂蟥也躲藏不住而逃走了。山里只留下枯枝败叶,被砍倒的大树疙蔸被太阳暴晒着,树轮隐裂,鸣虫叽叽,仿佛是在抗议人的暴行! 在母亲的支持下,我给上级林业部门一连写了两封带有“告状”性质的信,反映了家乡树木被乱砍伐的现象。上级来人调查情况属实,就下令封山了。 几年后,我再一次被送进大学深造。在大学里,我很是想念母亲,想念家乡的山林,每个月我都要给母亲写一封信问候情况。 母亲请村小的老师给我写来回信,信里说:自从上级封山后,树林开始繁茂,山林回复生机,有了野鸟野兽的叫声。母亲说:“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的柴垛子还是没有矮下去,你安心读书,放假回来妈给你煮带有炊烟的饭菜吃!” 母亲一辈子都爱吃带有炊烟香味的饭菜。这一回我也只好答应她,依旧送她回老家居住,让她天天吃着带有炊烟的饭菜老去…… 2019年10月初稿,2022年10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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