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忘母亲喊魂声（散文） 夕阳收去了最后一缕金线，天也感到自己累了，也想披上夜的羽衣歇息。农人们开始往家走，能听得见他们远远近近的说话声，声音里带着疲惫。跟在农人们身后的牛、羊也没有了叫声，它们也累了，只听得见它们的四蹄，踏在地上的脆响；鸡也进了笼子，咕咕地在鸡笼里拥挤着，寻找着适合自己的位置，完全没有了白天的张狂。
疯狂地玩了一天的我也累了，一双脚像被绳子捆着，再也奔跑不起来。趁着夜幕掩护，我就悄悄地溜回家里，把头枕着门槛半躺着，睁大眼睛望着大青山下那条弯弯曲曲小路，那是母亲劳作来去的必经之路。夜色浓起来，像是在天上蒙了一块大麻布，村里变得麻乎乎的，一些人家点起了灯火，像夜猫子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鸟儿的声音也稀落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像要断气的似的。夜风也吹起来，吹得树叶子沙沙地响，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偶然感到寂寞起来，心里微微地打颤……
“牛娃子，回来呀！”“牛娃子，回来呀！”就在这时，山下响起了一位母亲的喊声。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吓得汗毛就竖起来。母亲的声音急促如火，也苍凉如冰，似乎还有一线绝望。这是一位母亲给他儿子喊魂的声音。被喊的孩子还一定是她最疼爱的小男孩，一听“牛娃子”这个贱名就可以想到这是她们家里的心肝宝贝，比金子疙瘩还贵重的。
在我们家乡，母亲为孩子喊魂的事有悠久的历史，后来形成一个传统习俗。那家的男孩子或女孩子白天疯玩，从大树上爬上爬下，从沟坎边梭进梭出，倘若被“溜子”（蛇）吓着，或者是受到意外刺激，出现没精打采，或者不思饮食，或者梦中惊叫……这些症状一出，母亲就认为是孩子的魂“掉”了，孩子的魂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孩子的命也就难保了。所以母亲就得去喊魂。喊魂时由母亲抱着一个布做的小娃娃，走到白天孩子玩耍的险要处，或是受到惊吓的地方，先烧几张火纸，祭祀孤魂野鬼，然后母亲就喊起孩子的名字，说“乖儿子，快回来哟！”这是哥姐就在旁边应答“回来了！”这样一路喊回家，母亲就抱着布娃娃先进屋，再喊三声：“回来了吗？”哥或姐就在门外连声回答：“回来了！”“回来了！”这样连喊三个夜晚，孩子丢失的魂就会回来附在身体上，不会出问题了。
邻居告诉我，说我五岁那年夏天，父亲外出做手艺去了，母亲忙地里的活，就把我放在大门的门槛内独自玩。淘气好动的我竟然翻过门槛，溜到地坝边，想去摘那红红的白花桃，一下栽倒在土坎下昏迷了。直到傍晚，母亲从地里回来才把我抱起来，可是我还是不省人事。母亲急了，认为是我掉了魂，就顾不得做饭和吃饭。把我放在床上，就一溜烟出去为我喊魂。“山娃子，你回来吧！”就这样，母亲大声喊着，流着泪水喊着，一直在桃树边呼喊到半夜，直到我苏醒了，才放心的去为自己煮碗面汤喝下。
“牛娃子，回来呀！”那位母亲还在继续喊叫。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接应着。
我听到女孩的回声，不管那个叫“牛娃子”的魂是否会回来，我还是为他们松了一口气。
刚刚为这里松口气，又一个母亲叫魂的声音响起来，“二虎子，回来了吗？”这是表婶的喊声，昨晚她已经叫喊过一次了，今天是第二次喊。二虎子比我小半岁，像三国里的猛张飞一样的火辣，树上，水里，他都敢去。昨天在竹园里遇到一条大墨蛇，吓得怪叫，就把魂弄丢了。
表婶的叫喊声焦急、苍凉、带着绝望。夜风把她的声音传过来，就像在我的耳边响起，搅得我心里毛抓抓的，不觉害怕起来。可是看看外边，大树已经模糊不清，夜猫子“咕咕”的乱叫，我心里愈加害怕，身子在门槛上越缩越小……
“二虎子，回来呀？”表婶的叫喊声焦急、苍凉、带着绝望，继续在夜风里四下传播……
就在我要吓得要哭起来的时后，我听见了脚步声。那是母亲的脚步声，母亲扛着一捆干柴回来了。我就喊出一声：“妈！”母亲就在外边连忙回答：“你出啥事没？”显然是母亲听出了我的焦急和害怕。一见母亲回来，我心里安定了，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就默默地不着急回答。这一来，母亲反而急了，马上问道：“你今天玩掉魂没有？”
我一听这话，也怕母亲为我担心，要去为我叫魂。就连忙回答：“妈，我是有点饿了！”
外边的表婶还在继续为“二虎子”叫魂。“二虎子，回来呀？”夜风里传播着表婶那焦急、苍凉、带着绝望的叫喊声。
真是可怜天下的父母心。我们乡村那些成天操劳生活的父母啊，她们无时不在为自己的儿女担惊受怕，无时不在为自己的儿女祈求平安和幸福。看着在灶屋里给我煮面的母亲，我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了……
如今，城乡的孩子都是在长辈精心呵护下长大的，没有经受生活的风雨，更不会受到毒蛇野狗惊吓，加上医疗技术先进，这些孩子们自然是不知道还有“叫魂”这类事的。但是我还是深深地期望，这些孩子永远不要忘记父母的恩德，不要在吃喝玩乐中丢失了自己的魂。
从苦难中生长的乡下孩子，此生怎么也忘不了母亲们那焦急、苍凉、带着绝望的喊魂声。
| 
|小黑屋|手机版|嘤鸣诗社
( 湘ICP备17006309号-1 )
窥视卡
雷达卡
威望
贡献
金钱
发表于 2022-8-31 06:52:34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2-8-31 09:49:43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