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十二个问题：从“辛苦多时才半诗”说起七

远山绿叶

写诗的十二个问题：从“辛苦多时才半诗”说起七

  八、写诗是情调所为，还是泄私情私愤的工具？

  比较两首诗：

  毛泽东《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柳亚子《七律·感事呈毛主席》：

  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

  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

  （以下见分节）

远山绿叶

  我在《谈写诗的感受》这篇长文中说：

  “本人常常用这两首诗做比较，自问为什么这两首诗给人的感受就那么不一样。我不认为是写诗的技术上的差异，不得不认为是有一种内在的东西，冥冥中在把它们区分开来。那么这种内在的东西是什么呢？

  写诗必定是人的行为，所谓诗如其人，诗与作者是很难分开的。诗的品位也就是作者的品位，诗的情感也就是作者的情感，诗的意趣也就是作者的意趣，诗的风格也就是作者的风格，诗的性质也就是作者的性质。这一切又都离不开一件东西，就是人的内在，包括心地、见识、修养、视野、好恶等。是这些让人与人不一样，也是这些让诗与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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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者，显然是完成了“换着说话”的，达到了写诗的效果，但是这样的效果不过是简单地换着说话而已，除此便无可一提。前者，则大不一样，态度诚恳，故情犹历，与后者之矫情可谓鲜明对比。两首诗又都在下阕，同转为知性，后者句句未离开一己之利，前者则视野顿开，角度大变，不仅能给人以情感的说服力，还给人以意理的熏陶，引人反省，催人进步。

  由此可见，诗不但反映着作者的品格，更通过这种品格反映为诗的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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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游《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远山绿叶

  这又是一首表达个人感情之作，却与柳亚子《七律·感事呈毛主席》截然不同。面对爱情的被拆散，作者并没失去对爱情美好的信念与忠贞，字字句句透出的，都是对爱情的赞美和对“东风恶”的控诉与批判，哪个读者不会被此诗感染，而对自己身边的“东风恶”感到愤懑和反省？

远山绿叶

  作者就是通过这样一首小词，便把自己和整个现实生活了起来。这就是诗的情调，反映现实生活的情调，而不是囿于个人小圈子里的自私自利，只顾泄愤的情调。这也再次证明，只会写诗，运用诗的皮壳是不够的，必须向古人学习把诗融于整个民族文化的本领，其实是做人的品格和高尚的节操。

  因此，把诗的情调理解为个人情调所为，是狭隘的，诗的情调永远是关注于社会的大情调，诗人个人的情调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份子罢了。

远山绿叶

  九、写诗是做人修养的自然反映，还是情感负担的必然暴露？

  我是强调诗是要体现做人修养的，也因此上面始从未离开这一观点。上面从两个方面列举的一些诗例，也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接下来看看，什么是做人修养的自然反映，什么是情感负担地必然暴露。

远山绿叶

  鲁迅《自嘲》：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文天祥《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远山绿叶

  这两首诗的来龙去脉自不必解释了，网上一搜便知。单说这两首诗里出现的两句话，一个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个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又是多少人苦辛经营，也经营不来的妙语格言，可谓千古绝唱。

  但是，两位作者写诗，是不是仅仅为此而来？自然无人敢说是。因为这就是二位一生的追求和自我写照，历史事实摆在那里，还无谁敢否定，所以这两首诗也就是作者共同的人生唱响，是做人修养的自然流露。

远山绿叶

  也因此，“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名言警句，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没有，无非是对各自的人生，从不同的角度感受和阐述罢了。

  由此又可见，对一首诗而言，佳句的得来是多么的容易，那么这个“容易”，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呢？

远山绿叶

  这里给人的思考就是，佳句是生活感悟的自然流露，不是人人可以轻而易举就得到的，所以才“可遇不可求”，但又是人人唾手可得的，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了。

远山绿叶

  鲁迅《自题小像》：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远山绿叶

  “我以我血荐轩辕”，是又一千古妙句。请问鲁迅得来佳句，怎那么容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一生写诗，也难得一二？这是要问鲁迅呢，还是要问人人自己？

  换句话说，佳句的得来，是灵感的必然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佳句是人生的体验，是人生精辟的认知、概括和总结。没有与人想得到的佳句相一致的人生经历和态度，乃至价值观，单靠摆弄文字，或借用别人的人生，不管出自什么样的灵感和天赋，都是不可能得到的。

远山绿叶

  这样看来，佳句完全不在文字之中，而在生活之中，亦不在文字的灵感之内，而在生活的修养之内。是生活修养，为文字灵感了深厚的积淀，才通过文字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所以，诗是讲究个人做人修养的，也是对这个的自然流露，任何诗的作者都是无法超越于此的。

远山绿叶

  再来比较毛泽东《七律·和柳亚子先生》和柳亚子《七律·感事呈毛主席》。柳诗引经据典，显示了学富五车，到头来却弄得句句晦涩难懂，如此这般，终未得到一个佳句。尽管诗是不以佳句有否，来衡量的，但佳句毕竟能够反映诗的一部分重要内涵，是诗的不可多得的附加值和衍生物，难道柳诗不懂得这些吗？

  然而，主席的诗一句典故未用，只以时景旧事遣文酬和，却句句妙手娴熟，尤以后四句无不堪为佳句。这里难道不能揭示一些问题吗？

远山绿叶

  当然，这也无法怪柳亚子先生，因为他的诗里没有承载做人修养的成分，谁如果这样做，都会形成这个局面。即，不能用诗表现美，而是以为有写诗的本领，就以此来说话，完全忘了诗是做什么的了。那么此时，诗承载的就不再是人生的精华感受，而是情感的负担，并且暴露无余。

远山绿叶

  又可见，诗不是因为作者会写诗才写的，也不是有需要才写的，而是到了人生积淀厚重得不得不流露的时候才写的，否则无不难逃情感负担的命运。尤其那些终日无所事事，心尚沉定不下来，却无事生思，好以诗打发时光的人，其诗更无不是这样的命运。

  例如，那些无病呻吟的诗，不仅不能自动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是什么原因？除了不自知外，还如借酒消愁一样，本来无愁，到后来却越饮越愁。借诗来鼓捣自己的情感，也是一样。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36
我在《谈写诗的感受》这篇长文中说：  “本人常常用这两首诗做比较，自问为什么这两首诗给人的感受就那么 ...

谢谢老师的文章，让我明了 诗与诗的不同实际就是人与人的不同，这包括经历，修养等等方面。柳亚子虽然也是国民党元老，但他对于革命的理解，以及个人经历等等方面的局限，让他的诗难以拥有彻底的革命精神和无产阶级胸怀。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37
后者，显然是完成了“换着说话”的，达到了写诗的效果，但是这样的效果不过是简单地换着说话而已，除此便 ...

谢谢老师的文章，让我明白了胸怀狭隘对于写诗的决定性，即人跟不上诗就跟不上。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37
陆游《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 ...

这首词，上片回首往昔，说明缘由，让人读后与作者同上，同悔。
             下片回到现实，通过人物容颜表情的刻画，凸显男女主角的内心变化，以致于最后的“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种无可奈何的复杂情感。和上片呼应且形成鲜明对比，感人肺腑。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39
这又是一首表达个人感情之作，却与柳亚子《七律·感事呈毛主席》截然不同。面对爱情的被拆散，作者并没失 ...

谢谢老师的文章，这个今天社会刚好相反，现在是“西风恶”，即“媳妇恶”。表现的形式是主动散，大多数人除了痛心，却并没有多少真正刻骨铭心的地方，引人深思。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39
作者就是通过这样一首小词，便把自己和整个现实生活了起来。这就是诗的情调，反映现实生活的情调，而不 ...

谢谢老师的文章，让我明白了“诗的情调永远是关注于社会的大情调”，所以，个人的小情调要有走出狭隘的勇气，否则就是束缚自己的锁链。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0
九、写诗是做人修养的自然反映，还是情感负担的必然暴露？  我是强调诗是要体现做人修养的，也因此上面始 ...

谢谢老师的文章，让我明白了写诗诗做人修养的自然反映，而不是情感负担的必然暴露。是否可以理解为情感负担也可以转化为生活修养，如此再暴露出了就成了有意义的反映生活？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1
鲁迅《自嘲》：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 ...

谢谢老师的文章，《自嘲》前两联写逃避之无用，第三联写故而只能要反抗，但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反抗，而是为了“孺子”们，即国家的未来，尾联，是为了做到成为一个斗士，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即“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看似胆怯，实为斗争的艺术。
《过零仃洋》则是作者被俘后对一生事业的回顾，是忧国忧民之，是誓死要为华夏立榜样的决心和大无畏精神。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2
这两首诗的来龙去脉自不必解释了，网上一搜便知。单说这两首诗里出现的两句话，一个是“横眉冷对千夫指， ...

谢谢老师的讲解，确实是他们一生的真实写照，人诗合一的真境界，后人只能仰慕学习，无可否定。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4
这里给人的思考就是，佳句是生活感悟的自然流露，不是人人可以轻而易举就得到的，所以才“可遇不可求”， ...

谢谢老师的讲解，我明白了，可遇而不可求就是除了践行真理而难以渴求。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4
鲁迅《自题小像》：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

首句言真实心理感受，次句写祖国真实的境况，后两句是作者的行动，体现了作者忧国忧民之心和自强不息精神。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5
“我以我血荐轩辕”，是又一千古妙句。请问鲁迅得来佳句，怎那么容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一生写诗，也难得 ...

谢谢老师的文章，让我明白了佳句就是佳人之句，自私自利者既非佳人，安能佳句?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6
这样看来，佳句完全不在文字之中，而在生活之中，亦不在文字的灵感之内，而在生活的修养之内。是生活修养 ...

谢谢老师的讲解，让我明了佳句又是一个人生活修养的自然流露，而非刻意强求可得。

龙家小院

远山绿叶 发表于 2022-7-23 08:46
再来比较毛泽东《七律·和柳亚子先生》和柳亚子《七律·感事呈毛主席》。柳诗引经据典，显示了学富五车， ...

谢谢老师的文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说昆明湖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确实富含哲理，让人读了很受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