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推敲”的推敲

学鸣声韵 · 发表于 2022-7-16 10:28:09

   对“推敲”的推敲

   近日，某论坛诗友载文《敲字好还是推字好？》，重提贾岛的那段“推敲”佳话。阅后，笔者也想就此谈一点儿个人看法。下面不妨先来看看有关这段佳话的原文：
   （贾）岛初赴举在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又欲“推”字，炼之未定，于驴上吟哦，引手作推敲之势，观者讶之。时韩退之权京兆尹，车骑方出，岛不觉行至第三节，尚为手势未已。俄为左右拥止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推”字与“敲”字未定，神游象外，不知回避。退之立马久之，谓岛曰：“‘敲’字佳。”遂并辔而归，共论诗道，留连累日，因与岛为布衣之交。  其大意是：贾岛初次到京城长安，一天骑在驴背上吟得诗句道：“深夜万簌寂静，鸟儿栖息在池塘边的树枝上，僧人晚归在月光下敲响寺院的门。”开始想要用“推”字，后来又想要用“敲”字，用心琢磨词句，一直未能确定用哪个字更精美传神，于是在驴背上吟咏诵读，还不停地伸手比划“推”、“敲”的姿势。这时，吏部侍郎兼京兆尹韩愈正路过此地，贾岛不知不觉冲撞到仪卫队的第三部分。随从人员将贾岛推拥着带到京兆尹韩愈面前，贾岛一一解释说出自己吟得的诗句。韩愈停马伫立很久，对贾岛说道：“还是用‘敲’字更好啊。”于是与贾岛并排骑马而行回到官府。很长时间二人不舍离开，讨论诗歌写作，虽为大官，韩愈却与贾岛这个平民诗人结为好友。
   推敲故事的整体意思在于，贾岛因确定不下是“僧推月下门”好还是“僧敲月下门”好，挡了京兆尹韩愈的道。韩愈听了贾岛的诉说后，在马背上沉吟了一会，说：“作敲字佳矣。”自此，推敲成了佳话。
   其后很少有人怀疑韩愈的结论，但明清之际的王夫子开始怀疑这个结论了，他批评韩愈过于武断：“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他认为韩愈没有弄清楚贾岛描写的情和景，在马背上沉吟一会就下结论，“只是妄想揣摩”。
   近代学者朱光潜也对韩愈的结论不以为然。他认为必须弄清楚庙里有几个和尚。如果敲门的和尚自己，那这个门就是他自掩的，他步月归寺，不敲，自推，倒显得有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拘礼、做作，好像有人应门似的。结合上句“鸟宿池边树”，朱光潜先生认为“推”比“敲”更贴切一些。王夫子和朱光潜没有因为韩愈是大文学家，就对他的话听而信之，而是独立思考，仔细分析，提出自己的见解。同时读“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其收益就远比人云亦云不思考的人要大得多。
   近读相关史籍，似乎发现，这段佳话或有炒作之嫌，疑为虚构。关于“推敲”的故事，较早见于宋计有功《唐诗纪事》等一类轶事之书。而据一些史籍记载，韩愈任京兆尹是在长庆三年（823年）。而元和六年（811年），即早在十二年前，韩愈与贾岛就在洛阳相识了。韩愈向贫病交迫的贾岛频频寄衣、送粮，多方关照。贾岛原是僧人，号无本。他结识韩愈后，经韩愈规劝才还俗应举。元和十四年（819年），韩愈上表《论佛骨表》，触怒唐宪宗，几被定为死罪，后经裴度等人说情，才由刑部侍郎贬为潮州刺史。韩愈抵潮州后致信贾岛，贾岛特作《寄韩潮州愈》诗给韩愈，此诗头两句为“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韩愈后来当京兆尹却与贾岛不识此事又何从谈起？
   由此看来这个佳话虚构的成分太大，其真实性有待进一步厘清。不过纵使它只是一个传说，但对历代读者的启迪还是不容低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