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 引子; 在小兴安群山中有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河流,沐那河。河北岸,临河不足百米,有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庄,以河为名叫沐河村。建村二百余年,村民世代以农为业,过着半封闭的,俭朴的农家生活。大山里的人纯朴、豪爽、热情兼而有之。说它半封闭,是因为有一条国防公路穿村而过,时有过期的外界消息传入。 随着文化大革命步步深入,这座平静的小山村也越来越热闹起来了。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外流人员的批量涌入!各种批斗会!三忠于、四无限!宁要无产阶级的草,不要资产阶级的苗!备战备….. (一) 1972年1月某日凌晨五点,鸡未鸣,狗不吠,天上飘着清雪。村西头有一条人影闪动,看不清容貎,看不清年龄,一顶破狗皮帽压住前额,迅速的向后山走去。雪光映着硕长的身形,沿着窄窄的辙印,熟悉、敏捷的躲过容易滑倒的坑坑洼洼,矫健的走着,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砖窑,这是一座老式的马蹄窑(简易圆窑,形若马蹄),有些破败。东面有两溜坯棚,坯棚前是一块平地(用粘土细沙夯实、刮平。夏季手工托砖坯的场地),地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其中一块约三丈方圆的一小块特别显眼,雪比别的地方薄了很多,好像只是昨夜才下过雪,四周却堆着高高的雪墙。 砖窑距村子不足二公里,地处偏辟,冬闲时候,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里。此时正是隆冬季节,气温零下四十多度的凌晨,谁会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哪块三丈见方的地方是干什么用的?谁弄的? 此时,那条身影顺着进山的辙印走到山脚,折向东面的另一个山口走了几百步,再转向南,东几步,西几步,趟着没膝的积雪向砖窑奔来。可脚印绝不重复过去走的痕迹。好像要掩盖些什么!又好像是雪中信步,随意而行。身影奔到窑前,躬身进窑取出一把用树枝自制的扫帚,走到那小方块地边,认真的清扫着昨夜所下的积雪。很快,积雪已打扫干浄。他把扫帚随手插在雪堆上,跺了跺脚上的雪,摘下了帽子、手闷子(农村自制的棉手套),脱下了棉袄,挂在扫帚上。此时才看清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上挂着憨厚,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隐着些什么,蚕眉微蹙,身材健硕的十七八岁的青年。突然,只见他眼神一凝,“吧”的一声脆响,震脚声与抱拳声同时响起,接着,脚尖嘶风,刁手钻拳,长桥硬马地演练起长拳来。 塞北冬季,黎明前,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天上清雪不断,寒气象刀子一样割着人们的脸。再看此时赤膊的我,周身溢出的热气与外界的寒气一绞,在我的周围行成一层似雾如纱的气团,紧紧的围着、随着我的起、伏、跳、跃,越来越浓。 一声轻微的嗑嗽,让我身形顿时停住,回头一看,有个瘦弱的身影停在我身后的雪地里。我忙跑上前去,低声急道;“师傅,你咋来啦!”被称为师傅的瘦弱身影拿起棉袄披在我的身上,痛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说;“他们今天押我回去(外调人员)”!看到我着急,连连摆手,接着说;“这可能是咱们的最后一面!听我说,别打差。”这是我从认识师傅起,从没见过他如此严肃过。“咱们师徒缘浅,只教了你点入门基本功。练功练功,想要有功夫,就得勤练!苦练!没练好基本功,再好的拳、械技术也等于空!”接着简要的讲了些练腿、练掌的方法及必备的器械。“以后再也不要到这里来练功了,已有人说闲话了。以后,若是机缘巧合,可以博采众家之长,光我门楣。切记:练好本事,拿此信物去找某…可正式入我门墙”。说着话从怀里帖身处掏出一个小锦囊,抓起我的手,放在我手里,紧紧的握了一下,毅然转身,匆匆而去。我手中攥着锦囊,呆呆地伫在原地,眼里衔着泪光,一动不动。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一阵寒意袭来,我抓起帽子,向村子方向狂奔而去…… (二)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小兴岭的春天终于姗姗而来。冰雪融化,春风梳理着严冬过后的山水草木….. 清晨,一对中年夫妇沿着河岸急匆匆的走着,他们是邻村的李姓村民,昨天接到电报,回老家去奔丧。要过河,去沐河村才有长途汽车,可河中郾水很宽,得找个有弯的地方,郾水会窄些,就能跳过去。试了几次没成功,只能继续向前找。找到一处断崖,水很急却不宽,双双奔下断崖,纵身过河,在沙滩上一边拍打着尘土,一边聊着,向村子的方向走。这时,柳丛中传来一声;“是李大哥吗”?声音来的突然,把夫妇俩吓一跳。循声张望,见柳丛深处卧着一个人。“谁呀?”“李大哥,是我…”“唉呀!一大早的,你在这干啥?吓死了”!李大嫂埋怨的声音传来。“大哥,大嫂,快!回村去叫我大哥,二哥来!我的腿受伤了!”李大哥分开柳丛来到我面前探身问;“咋伤地,能走吗?”我说;“走不了,可能骨头坏了。你回村带个信就行,让我大哥他们来接我。”“唉唉,我背你回去吧!”李大哥不由分说,背起我就走…… 村医诊断;双膝、双踝关节扭伤。卧床休息……..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七百多天的休息中,唯一能做的,就是看书或在沙盘上练字。所谓看书,也就是一些批判材料(一段原文,一段批判文章)。虽不系统,但什么都有,什么四书五经,什么盐铁论,曹刿论战等等等等。刚开始是为了排遣寂寞,后来以形成习惯,每日必读必习(在自制的沙盘上练字)。其实是怕闲下来自己瞎想。只是在夜里还时常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丹凤朝阳”“犀牛望月”“五花穿枪脚”哎呀声!卜嗵声同进响起!疼痛使我从梦魇中醒来。 (三) 两年后的暮春,回故乡养病。表叔是中医大夫,诊断;风湿关节炎,非常严重。须长期治疗,但效果却是因人而异!一是延误了最佳治疗期。二是严重程度不容乐观。三是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练武术,是我的梦想,更是我的精神支柱,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份。每天醒来,就会细想套路的分解动作、攻防意识,就算梦中也是练拳场景。 这腿能好吗?我还能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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