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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当年曾是田舍郎 (连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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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5 22:35: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蓬草 于 2021-10-18 22:46 编辑

当年曾是田舍郎 (连载五)
  
蓬草 写于2020-2021年



  

(五)冰天雪地
  
北方的农民历来是冬天基本不做多少事,躲在家里“猫冬”。我们在1974年和1975年冬季,先后两次到野外的一片沼泽地去刨草炭。这一大片沼泽地,其实是松花江北岸的一片泄洪区,南岸则是哈尔滨市。  
  
草炭的英文名是peat,是由沼泽地植物不完全降解而形成的淤泥,是煤化程度最低的煤,又称为“泥碳”或“泥煤”。草炭也曾经是很重要的能源,被用来取暖和发电。大约12000年前,最后一次冰期消退后留下了大量的湿地。于是在这些湿地中,草炭开始积累(每年大约 增加1毫米的厚度)。有趣的是,冰期的结束也为农业的起源设定了时间。最早起源于西亚,造就了小麦和大麦生产区。向北推进,在中国长江流域形成了稻作农业区。再向北推进到黄河流域,于8000多年前形成了谷子生产区。农业的兴起与草炭的生长几乎同步,经过一万多年的发育成熟,两者终于开始谈婚论嫁。黝黑墨绿的草炭中含有大量的有机物,是改良土壤的上好肥料。农业看中了这份嫁妆,就派人向湿地去抢亲抢嫁妆。  
  
东北的黑土地主要分布于黑龙江省(吉林省也有一部分),是世界上三片黑土地之一(另外两块分别是乌克兰平原和美国的密西西比河平原)。黑土地极其肥沃(目前东北的黑土地水土流失严重,黑土层变薄,特别可惜),但反复耕作也面临土壤退化的问题。为了避免土壤退化,园艺研究所决定让青年们刨草炭,然后送到农田里。于是,我们一群知青就替园艺研究所去抢亲抢嫁妆了。  
  
大地为鼓   
  
我们每次刨草炭都要用五六个星期。第一年是每天早上四点钟起床,吃过早饭就出发,晚上五六点钟时往回赶路。我们往返都是乘坐园艺研究所的解放牌大卡车或拖拉机,单程需要两个来小时。东北的冬天日照很短, 下午四点钟天就黑了,没法刨草炭了,但是可以在汽车的灯光里装卸草炭块。往返路上,人在敞篷汽车上,总要经历冻冰棍的过程。早上,可以坐在驾驶楼后避风。 傍晚,则是将草炭块堆出一个窝,铺上一个麻袋或草包,人就躺在其中。黑龙江的冬天,气温常在摄氏负三十度以下,凌晨时最冷。一路上颠簸,很快就冻得半僵。有时鼻子也会冻白,这时就得不断用手轻柔,直到颜色恢复正常才行。

每天到达草滩时,经过一阵搓手跺脚之后就开始干活儿。此刻, 冻僵的双手已经握不牢工具。僵硬的手指被铁镐、铁锤和钢钎震得又痛又麻。必须要拼命抡锤挥镐干上一个多小时才能慢慢缓过来。在劳累和彻底冻僵之间,平时最懒惰的青年也会选择拼命干活儿,何况年轻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剧烈的体力劳动产生了足够的热量,手脚的感觉开始敏锐。这时,又感觉到手指和脚趾上传来针扎和挤压般的疼痛。再过一会儿,就感觉身上发热。这时大家就纷纷丢掉身上的大衣和皮袄,甚至甩掉帽子。每个人身上和头上都蒸腾着热气, 劳动场地雾气缭绕。  
  
茫茫草滩,冰冻三尺,坚硬如铁。一镐刨下去,只是一个白点。在刨穿冰冻层之前,只能刨下一些碎屑,大多不过几斤重。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冰封三尺之下是什么样子。刨了很长时间,终于打通了。三尺之下,是棕色的腐草。脚踩上去不仅十分松软,还往上冒水。我一直不清楚,是谁先发现了刨草碳的秘密。如果选址不当,下面是真正的沼泽地就糟糕了。在寒天里,草碳坑里散发着水气,和人身上的热气混在一起,在劳动场地腾腾上升。随着叮叮当当声响之中,我们终于在冰封的大地上撕开了一道道裂缝。逐渐地,我们可以刨下几十斤到上百斤重的草炭块。这个裂缝越来越长,刨下草炭块儿就越来越容易。找对了位点和角度,从一个洞刨下去,三尺深两三米长的草炭会在脚下裂开。几十镐下去,可以刨下重达几百斤甚至近千斤的草炭块。  
  
天寒地冻,解放牌汽车行驶在草滩上也感觉不到震动。刨草碳时我意识到,这三尺冰冻层好似一张鼓面覆盖在沼泽之上。站在刨穿的裂隙旁边,高举铁镐大锤,重重挥落。在铁镐重锤之下,这张鼓面竟然在颤抖。 这是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大地的颤动通过铁镐、双手和双脚传到身上,令人怦然心动。鼓,历来是在沙场上用来激励士气的。在这面巨鼓的激励之下,“战天斗地”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在没有大型挖掘机情况下,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体力和脑力,凭借简单的劳动工具去完成繁重的工作。
  
在我下乡的几年里,刨草碳无疑是最富特色的一项劳动。我对夏天一直抱有偏见,因为实在没法和它较劲。对冬天则多少有些偏爱,因为它不仅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也让我产生几分自豪。面对割面的朔风和严寒的冰雪,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仍然可以傲立于天地之间,用行动证明他的意志、力量和自主性。  
  
各运神兵  
  
选用劳动工具,各有所好。恰似古时作战杀敌,十八般武艺精通,上阵还得选最趁手的兵器。关云长舞大刀,张翼德挺蛇矛,赵子龙运长枪。诸葛亮则是手摇羽扇,运用智谋。我们可用的神兵利器不多,主要是铁锤、钢钎和铁镐。铁锹只是当作辅助性工具,用来清理草碳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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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由网上图片合成,向原作者致谢】我们当年使用的18斤铁锤类似于上图(左)中的铁锤,只是锤柄没有这么精致。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使用铁锤打钢钎,当年所用的钢钎与现在固定帐篷的钢钎(上图右)类似,但是更粗一些。图中所示的钢钎过于纤细,适合于插入土中,但不适于凿石,也不适于采草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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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上,向原摄影者致谢】当年所用的铁镐与现在所用的铁镐差别不小。网上搜寻发现,上图所示的旧铁镐与我们当年所用的“上古神兵”相近,镐尖也比较直(与我所选的镐尖类似),只是接近镐尖的部分略显纤细。  


晓哲和陆兄个子不高,却喜欢抡大锤。铁锤的重量是18斤,举起时很费力。打锤得充分利用其惯性,要将其抡圆,锤头落在钢钎上时,再凭其反作用力弹起来,就势抡起第二圈。这样可以大大减少体力消耗,并且提高工作效率。连续打击一二十锤再歇手,稍稍喘息一下再开始第二轮的抡锤。打锤的人劳累,击锤讲究稳准狠。扶钎的人则须大胆,双手被震得又麻又痛,还得把钢钎握稳。两人必须配合默契,彼此信任,才能既出劳动成果,又保证安全。每次打新孔时,开始都要小心翼翼,打锤用力不能太大。不然会砸翻钢钎,甚至伤及扶钎人的手。等到钢钎深入草碳一两寸之后,才能抡圆铁锤奋力打击。钢钎深入草碳半尺到一尺左右,就会在草碳上撑出裂隙。  
   
相比铁锤,我更喜欢使用铁镐。铁镐比铁锤轻,但是在双臂的力量作用下可以获得更高的加速度。打锤耗力多在举起之时,挥镐用力多在落下之际。钢钎的横截面接近于圆形,深入草碳后产生的膨胀力的方向性并不太好。铁镐的横截面是矩形,能产生更具方向性的膨胀力。在我手里,铁镐的效率比铁锤更高。铁镐的形状大同小异,但是形状的细微差异对劳动产出却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大多数的镐头都是稍有弯曲,横截面接近于四方形。这样的镐尖在落下时,其方向容易朝向自己的脚底,垂直方向的穿透力则显不足。我选的镐头则基本上是直的,横截面是长方形,用起来颇为顺手。由于我身材较高,举起铁镐后,在空中的落差大。这样双臂的力量施加于铁镐的时间也长,铁镐在空中获得的加速度就更多。这两个因素结合起来,铁镐向下的穿透力更强。

青年农场中,我也许可以算作使用铁镐的第二位好手,而首屈一指的人物则是李大泉。大泉是研究所职工的儿子,身高在180厘米以上,生得虎背熊腰,膂力过人。笨重的铁镐和大锤在他的手中就像玩具,轻易举起,随手落下,地心引力似乎不起作用。别人干这种体力劳动,都是在竭尽全力。大泉出手,却显得意态悠闲,干脆利落。大块的草碳在他的镐下纷纷断裂,服服贴贴地躺入坑中。我一边刨草碳,一边观察,不禁暗暗赞叹。班长老鲍则是赞不绝口:大泉真厉害,真了不得!老鲍很善于发现同伴的优点,并且从来都是由衷地予以赞美。  
  
我们很快就成了力学专家。怎样找好位点和角度,怎样充分利用铁镐的落差,怎样控制加速度,都有窍门。冻土的质地也不完全相同。有草墩(塔头墩子)的地方比较致密,一镐刨下去,震动传得较深较远,适合作为“大歼灭战”的突破点。 而没草墩的地方水分大,草炭比较脆,容易刨成小碎块,刨起来不过瘾。找好主攻点之后,进一步就是怎样让自己的姿态,肌肉,眼神和呼吸配合一致,怎样把自己的身体、意志和知识融为一体,怎样把整个身心和手中的铁镐或铁锤融为一体,怎样去面对脚下的大地。当把这些运用自如之后,刨草炭就有了几分艺术成分,而不仅仅是一种粗笨和艰苦的劳动。当时,我看着巨大的草炭块,好像面对一群灰头土脑的青面怪物,也好像在欣赏着自己创作的艺术品。虽然达不到庖丁解牛的境界,也有三分提刀而立的豪气。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今天恐怕已经没有单纯靠人力去采草炭的情况了。回顾四五十年前的这段经历,犹如跨越了几千年。“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 我们当年使用的铁镐、铁锤和钢钎,已经如同上古神兵。现在已经无法找到它们,加以磨洗,辨认当年的痕迹。不过它们原始和粗粝的面貌还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同样不能忘怀的还有割面的朔风,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以及年轻生命焕发出的野性。  
  
寒村  
  
第二年冬天,我们继续去刨草炭。这一回出动的人更多。青年点的农田队、果树队和蔬菜队都抽出十多个人。这么多人也无法每天都乘车返回。于是我们在松花江北岸的一个小村庄里租了两套房子,作为据点。租的房子都是比较大的坐北朝南的民居,门开中央,左右对称。东西是各两间的套间,中间是烧饭的厨房。我们在那里连续住了五六个星期。新年前夜,大家七手八脚包了水饺,准备元旦早晨吃水饺。可是做饭的青年没经验又心急,水还没开就把太多的冻水饺下到水里,好久不开锅。结果我们吃了不少片儿汤。元旦休息一天,然后继续劳动。一月八日,传来消息,周恩来总理逝世。几个女青年一边劳动一边流泪,泪水流过脸颊,被风吹干,留下明显的痕迹。
  
我们居住的那个小村庄,距离草滩还有四五里路,要走半个小时。早上头顶阴云,脚踏积雪,寒风割面。微弱白色的日光没有热量,感觉太阳已经被冻成了冰。我们携带着工具,或者肩扛,或者怀抱,雁行而去。每个人的眉毛上都带着寒霜,手背的皮肤都增厚龟裂。列兵时常吟诵两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诗句:“风梳头,雪描眉,…” 有时则是走一段路,唱一段《过雪山草地》:“雪皑皑,野茫茫,…”

走到草滩深处,天地皆白,四野无边。身后的小村也在地平线附近,辨不出模样。一群拼命三郎和红颜女子,奋力劳动,挥汗于苍穹之下,朔风之中。中午我们走回小村吃饭,然后尽快赶回。一直干到天色暗淡。收工时每个人都疲惫之极,举步艰难。鞋袜也被草水浸湿,外面又冻得坚硬。遥望小村,炊烟升起。经过十几天的劳动,刨下来的草炭越来越多,需要加紧运回。园艺研究所派出解放牌汽车和拖拉机往回运草炭,我们在夜幕下,凭着车灯,奋力装车。送走车辆之后,该返回住地了。黑暗中,远处有几盏昏暗的灯光。我们朝着灯光走,在一片犬吠中回到我们居住的小村。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换下湿鞋,放在火炉边烤。回来晚的人轮不上好位置,第二天就只能穿着湿鞋出去。有几次, 我进屋晚,没地方烤鞋。第二天只能穿着湿鞋出去,到达草滩,两只鞋已经冻成冰坨。 每天的伙食当然是粗粮加素菜,菜里没有油水。大家闻着烤鞋的气味,大口吃着高粱米饭,再添上白菜土豆汤。饥饿早已勾起馋虫,无酒无肉,也不妨碍狼吞虎咽。风扫残云之后,大家就纷纷打水洗漱,上炕闲扯,不多久就被疲劳赶入梦乡。第二天清早再到到达草滩,发现坑底已经冻硬。每天晚上,新冻的草炭厚度大约十厘米。于是首要的事情就是再刨到底,让草水沿着坑边露出来。这样接着刨才更容易。

在寒天里劳动,难免有人生病。朋友小丛生病发烧,随队来的卫生员来到男生住的房间要给他打针。小丛脸皮薄,说什么也不肯在一群人围观下让当卫生员的女知青给他打针。于是男青年们一边坏笑,一边劝他赶快打针。大家越劝,小丛越慌。赖到最后,宁可自己遭罪也不打针。卫生员走后,大家又是一通奚落。另一位朋友金和,感冒发烧,也没休息,硬撑了好几天,终于顶了过来。在发高烧的时候还在冰天雪地里做重体力劳动,实在艰难,而且危险。事后回想,那时真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协作的力量
   
青年点的领导决定要进行劳动竞赛,看哪个队刨的草炭最多。蔬菜队里女知青多,男知青少,其它两个队却是男多女少。干这种重体力劳动, 蔬菜队显然处于劣势。 农田队和果树队都自料必胜,没把蔬菜队放在眼里。 我们蔬菜队很不服气。农忙时,蔬菜队总要帮农田队干活,重劳动一点儿不少。可平时农场领导提起来,好像重体力劳动都是农田队干了。我们蔬菜队这回必须要找回面子。

我当时是蔬菜队的队长,当然要琢磨怎么才能在劳动竞赛中获胜。其实我当蔬菜队队也没有领导才能,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活大家都清楚,只是每天早上要分配一下谁干什么活。我能当上队长主要还是因为劳动积极肯干,大家都没意见。前面的队长屡次提醒我起到领导作用,要发挥大家的积极性。这些话我能听明白,就是不知道怎么当领导。看来我注定不能学经济,管理人是最难的。不过这一回情形不同,我们一定要赢得胜利。
  
我们预先商议:按照去年的经验,刨草炭最难最费力的地方是坑中的死角,而中间部分尤其是向坑内凸出的部分就比较容易刨下来。如果开工时,大家站成弧形,每人负责两米多宽的一段。等刨到底,互相连通后,大家一致朝弧形内侧的方向刨。这样就不必在两端的死角上多花力气,必定事半功倍。刨下的草炭一律扔向背后,也就是弓背的方向。  
  
第二天一早到了目的地,我们就依计而行,列阵如弓月。偷眼望去,其它两队的的青年们排列全无章法, 散兵游勇好像一把米撒在地上。这样一两天后,他们不仅会遇到更多的死角,而且刨下的草炭还会堆在前进的方向上使自己陷入重围。我们心中暗自得意,也不说破。我们的策略还没经过实战验证,当然不能吹牛,更不能指手画脚。此时留点儿小心眼儿,也无可厚非。第一天劳动结束,蔬菜队的战壕全部联通,另外两队都成功刨出十几个散兵坑。 按照刨出的草炭总量计算,蔬菜队略处下风。

第二天,蔬菜队阵势的威力开始显现。我们脚下的裂缝有二十来米长,前面的草炭层凸向我们。蔬菜队的几个男知青开始大显身手,铁镐重锤之下,几百斤重的草碳块不时落入坑中。女知青们则是做第二道工序,把大草碳块刨小。我们的进展非常顺利,蔬菜队的战绩反超。另外两队的人很不服气,可是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占过上风。他们干了几天之后,小坑连成盆地,盆边上堆着草炭,只好重新开辟战场。最后他们一致感叹,蔬菜队的女将们真厉害!  
  
蔬菜队领先之后,大家都很高兴。但是不久后,女将们开始不满意。她们抗议:大块草碳都让你们男的刨下来了,我们只能给你们当小工,不痛快!女士们占多数,不可打击她们的积极性。于是我们就让她们不时也去冲在第一线,我们改为当小工。不过干这种笨重的体力劳动,男女之间的差别是很明显的。女将们刨下的草碳块普遍较小,碎片多。女将们累得筋疲力尽,男士们却轻松自在。试了几次之后,大家都承认生理上的差异不可逾越。为了确保蔬菜队领先,最终还是男士们承担第一线的劳动。
  
不听话的草民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劳动,我们已经刨出足够的草炭。刚一立春,大队人马撤回农场。下面的事情就是要把它们尽快运回,散放到田间。每天装车是重体力劳动,由男知青们来完成。刨下的草炭会落在坑里,我们要把巨大的草炭块弄小一些才能搬动。三五十斤的草炭块,可以直接扔到坑外。面对七八十斤或一百多斤的草炭块,就得先打量一下,再翻动,找到可以用手握住的凸起。然后再运足力气,将其抱起,走到坑边,用力一挺搭到坑边上,然后再推动或翻滚。坑外堆积的草炭再用解放车或拖拉机运走。
  
草炭运回后农场后暂时堆在一处。等壮劳力回来之后再将大块的草碳打碎成几斤重的小块。然后再用将其送到地里,一堆一堆的放在那里。春耕之前,我们要把它们均匀地散在地里。  
   
这时我们时才发现,麻烦事还在后面。原来春风的本事很大,不停地感化这些青面兽。化冻之后,草碳的水分蒸发很快,其冰冷的心肠不断地软化。草碳中有很多柔韧的纤维,要使它们粉身碎骨很不容易。每块草碳都好像一位太极大师,深谙以柔克刚之道。用铁镐一刨,镐尖就扎入草碳块。再次举镐,草碳也跟着上来。只好放下镐,用脚踩住草碳,再将镐尖拔出来。我们不住地留心那些还没化透的草碳块,期待它们还能保留一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没想到这群青面兽都变身为肉头肉脑的家伙,完全不按我们的套路出招。于是我们改用四齿钢叉,一叉能多扎出几个窟窿,拔叉也比较容易。这些家伙却是见招拆招,见式破式,以不变应万变。它们的功夫里没有一点儿水分,充满韧劲。我们再换兵器,改为用铁锹,又砍又拍。铁锹挥下,随即弹起。这场面完全不似刨草炭时那般轰轰烈烈,痛快淋漓。
  
在春风里,我们挥着铁镐、铁叉和铁锹,不断蹂躏这些怪兽。每敲打一下,它们身上就冒起一片灰尘,随风飘到我们的脸上身上。它们的无声抗议,搞得我们灰头土脸,狼狈之极。你可以把它们呼来喝去,随意敲打,却无法摧毁它们的韧性。浑身土气的草民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我们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与草碳鏖战,还是不能完全摧毁它们的抵抗。春耕即将开始,不能让它们继续堆在地里。最后我们决定,还是把它们分散到地里,让它们经风雨,见世面。我们相信,它们一定会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我们更相信,草滩在改良土壤的过程中,也会改变自己的面貌。草炭的自我改造延续到第二年,我们还能在地里见到一簇一簇的草团。其实这些草团多半是当时刨草炭时碰到的塔头墩子。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它们很有利用价值,现在却碍手碍脚。到了夏锄时,锄头还是经常被暗藏的草团弹起来,有时还会因此把好好的庄稼苗铲掉。后来我们又赶着马车,把那些实在消化不了的草团回收,堆在一处,任它们自生自灭。  
  
几十年过去了,草炭仍然是用来改善土壤的上好材料。草碳的分布大多在北半球的高纬度地区,其产区包括中国的东北地区、欧洲的北部、加拿大、美国的密歇根州和弗罗里达州。国外草炭主要是苔藓类植物形成的,其草炭土的透气性能较好。中国东北地区的草炭主要是由芦苇类植物形成的。目前东北地区出产的草炭土占据大部分国内市场,进口草炭只占据小部分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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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炭土(图片来自网络)】我们刨草炭时,在坑底踩到的腐草颜色与此类似。但是上面刨下来的草炭块则是墨绿色的,化冻之后也是青灰色的。
  
走出农村之后,我忙于求学,投身于研究工作,把那些草炭抛在了脑后。不过几十年后,我在朋友的回忆录中读到幼年时期和下乡的经历。感慨之余,这些青面怪兽又逐渐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再次和它们打交道,我用的不是铁镐、铁锤、钢钎和钢叉,而是文字。于是就有了这首诗:

塞北冬歌
蓬草 写于2011年7月21日。

塞北逢三九,凌晨赴草滩。目眩天地白,云冷日光寒。
雪花扑面颊,朔风入衣衫。一路雁行去,狂歌踏荒原。

茫茫旷野上,搓手动锤钎。声声叩大地,回响入云天。
铁镐空中落,寒冰脚底穿。跃身三尺下,腐草软如毡。

兴起丢皮袄,汗出气若烟。块块冻泥飞,嶙嶙堆似山。
猛虎按牛头,乌龟伏磨盘。一群青面兽,化土送农田。

草水湿鞋袜,暮归举步难。孤村遥望里,淡淡起炊烟。
无酒求一醉,挑灯聚素餐。围炉说世事,入夜抵足眠。

鸡鸣复早起,日落再回还。岁岁历严冬,频频思抗联。
盼有读书乐,恨无半日闲。屈指算青春,蹉跎又一年。

回顾下乡岁月,最大的苦闷其实不是来自艰巨的劳动和严寒的冬天,而是精神生活的匮乏和自由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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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6 04: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6 01:29
北方的农民历来是冬天基本不做多少事,躲在家里“猫冬”
猫冬算是东北的文化特色(环境使然)。猫冬,农民 ...

北方农民冬天干不了什么事。不能种粮食,除了积肥和修水利之外没别的事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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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6 04:27:42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6 01:31
每天到达草滩时,经过一阵搓手跺脚之后就开始干活儿。此刻, 冻僵的双手已经握不牢工具。僵硬的手指被铁镐 ...

打锤时感觉好一些,不那么震手。扶钢钎的最震手。用铁镐刨的时候,要刨得准,得连续一二十镐刨到一个眼里,刨歪了震手。等手缓过来之后会好一些,对工具的控制更稳定可靠,手握工具时松紧更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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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6 06:04:50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6 05:52
我是在基建,冬天主要是用镐刨地槽,非常震手。另外做过装卸工,装卸工四人,解放车驾驶室加司机只能做三 ...

刨地槽应该比刨草炭更难。草炭的水分大,比较脆,有经验后能够大体上预判裂隙的走向。土只能一点一点往下刨,不会痛痛快快地掉下来。坐敞篷汽车是真冷,有一次我的鼻子是冻白了。只能轻揉,慢慢捂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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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6 06: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6 05:59
最大的苦闷其实不是来自艰巨的劳动和严寒的冬天,而是精神生活的匮乏和自由的缺失。

极有同感。我们那时候 ...

我还真没读过《钢铁是是怎样炼成的》。不过另外两本书有类似的作用。一本是《牛氓》,另一本是《真正的人》。后者是写苏联一位飞行员在卫国战争时打断了双腿,坚持爬回去。双腿截肢后又经过艰苦训练,重新驾驶飞机,参加战斗。

点评

看你连对话,我也能理解其中事情,我好像也扶过钎子,真是震手,小时候自己家里干什么活,爸爸让我帮忙扶钎子,扶不住,就不用我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1-10-16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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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6 16:31:52 | 显示全部楼层
蓬草 发表于 2021-10-16 06:17
我还真没读过《钢铁是是怎样炼成的》。不过另外两本书有类似的作用。一本是《牛氓》,另一本是《真正的人 ...

看你连对话,我也能理解其中事情,我好像也扶过钎子,真是震手,小时候自己家里干什么活,爸爸让我帮忙扶钎子,扶不住,就不用我了

点评

有这个经历就不难想象我描写的劳动情景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1-10-17 06:58
清月出波影,风从岸上来。
荷花诗半赋,韵已满香怀。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5617038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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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6 16: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诗兄写的真实生动,先看一半,晚上再接着看

点评

这也不是要紧事,有时间再看。我对这段劳动的记忆最清楚。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1-10-17 07:00
清月出波影,风从岸上来。
荷花诗半赋,韵已满香怀。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5617038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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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7 06:5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7 00:30
是,这两本书我也读过。尤其牛氓,至少读过三遍,但相对不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或者和当时接受的无产阶级 ...

我是在上中学的时候读的这两本书。那个时候读的小说很少,但读过之后的影响比较大。那时我哥哥和我大姐都下乡了,我爸爸妈妈进学习班挨斗,经常不回家。家里只有我和我二姐。两个人都很喜欢读西游记,读完了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重复西游记里的故事情节,感觉里面的语言特别诙谐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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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7 06:58:28 | 显示全部楼层
清风荷韵 发表于 2021-10-16 16:31
看你连对话,我也能理解其中事情,我好像也扶过钎子,真是震手,小时候自己家里干什么活,爸爸让我帮忙扶 ...

有这个经历就不难想象我描写的劳动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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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7 07: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清风荷韵 发表于 2021-10-16 16:32
诗兄写的真实生动,先看一半,晚上再接着看

这也不是要紧事,有时间再看。我对这段劳动的记忆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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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7 09:06:3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仔细看完了,诗兄描述的生动,让人如亲历其境,那时的真艰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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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经历的记忆很深,很多细节都记得,描述出来并不难。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1-10-18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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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7 22:48:3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这回忆录写得具体,细致,煽情,能使读者在不紧不慢品读中感到震憾,艰辛和苦中有乐,看你们无经验却总能琢磨方法的干活并成为一把好手,有这样的经历感觉你当时也可以评得上是一个农业高级技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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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粗活还行,技师是绝对不够格的。虽然是在园艺研究所,但是没学到园艺,从事的都是简单劳动,没有科技含量。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理想主义色彩比较浓厚,经历的磨练比较多,能吃苦耐劳,抗折腾。也因此经常感觉后辈娇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1-10-18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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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8 04: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诗音敏儿 发表于 2021-10-17 09:06
仔细看完了,诗兄描述的生动,让人如亲历其境,那时的真艰苦啊

这段经历的记忆很深,很多细节都记得,描述出来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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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兄新周愉快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1-10-18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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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8 07:00:2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蓬草 发表于 2021-10-18 04:20
这段经历的记忆很深,很多细节都记得,描述出来并不难。

诗兄新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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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8 08: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妙玉 发表于 2021-10-17 22:48
你这回忆录写得具体,细致,煽情,能使读者在不紧不慢品读中感到震憾,艰辛和苦中有乐,看你们无经验却总能琢磨 ...

干粗活还行,技师是绝对不够格的。虽然是在园艺研究所,但是没学到园艺,从事的都是简单劳动,没有科技含量。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理想主义色彩比较浓厚,经历的磨练比较多,能吃苦耐劳,抗折腾。也因此经常感觉后辈娇气,工作不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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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8 22:5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宝子 发表于 2021-10-18 21:03
小卖“麦”和大麦。第二段,最早起源西亚后面,有一个白字。我先看后面经历。 ...

好!宝子看的仔细。 刚刚改过来。我每次回读都能找出类似的错误,还有丢字和多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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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8 22:5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宝子 发表于 2021-10-18 21:16
敲挖草炭,你们的工作很辛苦啊。那些工具我看村里的老人上山挖东西会用到。 ...

现在网上卖的镐都是一头尖一头扁。扁头适合刨土。那种劳动是很辛苦,在荒草甸上,一点儿遮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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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8 23: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7 00:30
是,这两本书我也读过。尤其牛氓,至少读过三遍,但相对不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或者和当时接受的无产阶级 ...

我也读过这两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过两边,保尔的形象依然很清晰,【牛虻】只读过一遍,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
清月出波影,风从岸上来。
荷花诗半赋,韵已满香怀。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5617038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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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9 06:5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提读,问好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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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诗半赋,韵已满香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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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0 09: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鲁珩 发表于 2021-10-19 00:21
苦难是磨砺,让人更坚强。

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数人都能吃苦,抗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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