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欧德绪 于 2021-9-23 08:38 编辑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一首高知名度的好诗。说她好,现成的理由就是都说好。 她被选入《千家诗》,又被选入《唐诗三百首》,老少传诵,家喻户晓,谁不说好? 她流入日本,也是广为传诵,学者俞陛云叹曰:“唐人七绝,佳作林立,独此诗流传日本,几妇稚皆诵习之,诗之传与不传,亦有幸有不幸耶?”⑴ 她令寒山名寺更有名,多少人读诗而访古探幽到姑苏。宋人有云:“江山似与诗人助。”⑵郁达夫唱反调:“江山也要文人捧。”⑶她恰好正反皆可作证,名寺助成名诗,名诗捧红名寺。 都说是好诗,应是共识,未闻异议。然而,说诗解诗,总不能止于人云亦云——都说好便是好,总还是要从诗歌自身去悟出些道道来才说得过去。 于是乎,知人论世,以意逆志。诗人哪一年写下此诗,其时是何身份,又是为何而“愁”,这些自然都要猜测一番。诗人笔下的景物,一处处是怎样体现着诗人之“愁”,最要紧的是寒山寺的钟声有何特别含义,跟诗人愁绪有着怎样的关联。条分缕析,总要把“好”想透说明。 还有,诗中“江枫”“愁眠”是不是地名、山名⑷,寺庙会不会半夜敲钟⑸,也需要探讨一番,这么有名的诗,总不能留下未解之疑。 作为名诗,诠释鉴赏的文字自然是不少。但读来读去,还是觉得疑问没有真正消除:此诗到底好在哪里? 没有合意的答案,便只能自己在吟咏中去体会: 明月方沉,寒乌夜啼。秋霜满空,江枫摇落。渔火点点,客子难眠。钟声悠悠入船来,起问古寺名寒山。 吟咏之,想象之,仿佛化身而为舟中之人,也夜泊了一回枫桥,体味了一番诗人心绪。 诗是那么自然而顺畅,情景相融,感觉很有味,但味之好,却又难以明白说出。莫不是真应了“妙不可言”之语——真正的妙处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这便难免让人有问:好诗之好,是不是真有一些是不用条分缕析、落实理由的呢?是不是真有一些只要反复涵咏,感受其景其情,就是最好的读解呢? 答案是肯定的。清代学者方玉润有精妙之论说:“夫佳诗不必尽皆征实,自鸣天籁,一片好音,尤足令人低回无限。若实而按之,兴会索然矣。”他还说,作平心静气的涵咏,则“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⑹ 对号入座,《枫桥夜泊》应该就是这一类的好诗——自鸣天籁,一片好音。读此好诗,实在不用纠结到底好在哪里。反复吟咏,妙处自悟;寺钟闻夜半,况味不必言。
注释: ⑴俞陛云:《诗境浅说》,北京出版社,2003年,第212页。 ⑵李弥逊《舟中对月》:“江山似与诗人助,水月应知静者如。” ⑶郁达夫《乙亥夏日楼外楼坐雨》:“楼外楼头雨似酥,淡妆西子比西湖。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苏。” ⑷《新刻和韵注释千家诗选》,文华轩梓行(扫描电子版)。 ⑸欧阳修:《六一诗话》,见何文焕辑:《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0年,第269页。 ⑹方玉润撰:《诗经原始》,中华书局,1986年,第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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