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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3 17: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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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吹牛,写篇象格那丁一样的文论来,如
要把金针度与人
——五绝写作指要
古诗诸体中,五绝篇幅最为短小。短小所以意短气促(刚有点意思,语句却没了),写作难度最大。关于这一点,前人早有论述。《师友诗传录》说:“五言绝近于乐府,七言绝近于歌行,五言难于七言。五言最难于浑成也,要皆有一唱三叹之意乃佳。”浑成就是浑然一体,一气贯注,容不得半点错杂。“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日/山、河/海并列对照,正名对,意思扣得很紧。“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本就一句话,不过在中间稍作停顿(文本形式为逗号),流水对。这就是浑然一体,一气呵成。
关于浑成,不必看得太严重,民歌、顺口溜、打油诗都很浑成。浑成就是意思连贯顺畅,自然真切而不雕琢。但有个问题:浑成易浮滑,看看民歌、顺口溜、打油诗是不是浮滑?一浮滑味道就薄了,没嚼头。怎么办呢?这就要用古朴补救。“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就是一个补救。这一对联的好处是朴实凝重,境界阔大,这就避免了浮滑。对联一般说来都有庄重的特点,五绝里大量出现的对仗就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但过分庄重又会显得呆板,便要讲究浑成。说“五言绝近于乐府”就是这个意思:乐府有古朴凝重而又自然浑成的特点。
说来很是绕,其中有个度的把握,需要实战体会。理论只指明方向,操作还得自己去做,如何涵容古朴浑成就得自己去体会。开始学五绝怎么也找不到门径,便使劲读王昌龄、李白的,也没有感觉,脑子里一片茫然,后来有一天读《孟东野诗集》,突然一惊,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从此以后就好了,怎么写怎么像——说不上好,至少像。“像”说明已经掌握其模式。你有这个经历吗?这一关是必须过的,否则不论怎么用力也有问题。不仅写有问题,欣赏也有问题:不知到了什么程度。
看一首唐诗:“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
这是权德舆的名诗。先用白话翻译一下:咦,怪了,昨夜裙带莫名地松了,今朝又看见喜蛛飞,莫不是外出的丈夫要回来?我得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是不是跟《登鹳雀楼》一样?前两句对仗,后两句一意贯通,层层推进,环环相扣,没有半点游离。前两句选取了两个民俗生活细节,后两句点出本意,那种盼归的心情跃然纸上。此诗看似朴实,实则艳丽,但是肥而不腻。好处嘛,自然是取材精当,角度巧妙,真切感人。这种写法类似崔颢的《长干行》,属于小说写法,善于抓取典型细节。
再看一首网络高手的《电扇》:“三叶转如盘,起停随手控。轻轻一阵摇,摇入儿时梦。”
三叶转如盘,是说电扇的结构和功能,三叶扇,转起来像一个盘子。是的,三叶的风扇转起来像个盘子,这咋啦?看他下面怎么说。“起停随手控,”是说电扇操作方便,但与第一句的转得像盘子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某个东西结构简单,功能强大,操作方便,你说有关系不?再看后两句:“轻轻一阵摇,摇入儿时梦。”轻轻一阵摇的定是电扇,不可能是人抱着电扇摇,这一摇就摇入了儿时梦。问题来了:某个东西结构简单,功能强大,操作方便,怎么一动(摇)就进入了儿时梦?这好像没什么关系啊?如果说看见小人书、动画片、玩具回到儿时梦还可以。现在,哎,让我说什么好呢?一二句与三四句脱节了。看人家唐诗,写得多么紧凑,严丝合缝,环环相扣,哪像这首诗?金昌绪说:“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开始两句像闲扯,似与主题无关,但到三四两句你才知道这闲笔不闲,反而是一种巧妙的构思,越加衬托出思念之深(文本衔接也很紧凑,暂不分析了),可是电扇转得像盘子,起停随手操控与“摇入儿时梦”有这种“巧合”吗?看不出来,这叫湊泊。所以,《电扇》是有结构性问题的:四句话没有合成一个具有系统功能的整体,没有实现合作共赢而是相互牵制,相互内耗,最后不知所云了。
当然,这里还有个文体问题,就是我们常说的笔力,由于太专业,暂不论述了(先把意思写通吧)。
由以上分析便引出一个问题:短小的五绝应该怎么写? 仔细阅读不难发现,不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权德舆的《玉台体》还是金昌绪的《春怨》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绝不写实和平铺直叙。“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无疑是一种造景而非目前所见(谁也没有这么好的眼力),或者说纯属一种想象而非写实。王之涣之所以构造这一景观,目的是要制造一种宏大的时空背景,以此来融合后面的哲理:只有境界阔大才能见识高远。权德舆的《玉台体》选取了生活中两个具有关联性的典型细节(裙带解、蟢子飞)来强调盼归心情,相信与“藁砧归”相关的事还有很多,但他进行了大刀阔斧的砍削,这是集中凝练,看似写实,实则是一种“造作”。金昌绪的《春怨》从“打起黄莺儿”这个好像与春怨无关的行为细节入手,角度巧妙地展示了主人公的思念之情,构思异常精巧(你为什么打黄莺儿,人家没惹你?悬念!因为它叫。叫就打?不叫还叫黄莺?因为它吵醒了我的梦。什么梦这么重要?梦到丈夫那里——辽西了。可以理解,打吧!完全的倒叙,逆入,先果后因,环环相扣!)。
由此可见,五绝不反映现实生活,它妙手剪裁现实生活,如果眼前没有现成的材料,宁可去虚构“现实生活”。生活是什么?一片混沌,一锅粥,那里原材料倒是丰富,但它们仅仅是原材料,诗人写诗时需要根据这首诗所要实现的目的对这些原材料进行选择加工,因我所需,为我所用,而这正是一种创造:赋予混沌的生活一种秩序。
既然写诗是赋予混沌的生活一种秩序,那么这个秩序就必然有高低优劣之分,实现这个目的的技能也有高低优劣之分。低劣的诗人往往不分青红皂白,看到什么写什么,甚至目的也不明确,优秀的诗人则目的明确、巧妙,实现技能也很优异、高超。这里有两个能力必须具备:1、选材能力,2、实现技能,两者缺一不可。
这样看,五绝便呈现为这种状态:字面不过是浮现在水上的冰山一角,其余大部分都沉浸在水里,需要你去补充想象。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恰好说明了这个问题。我自己的观点是:生活犹如一张网(分形),我们沿着某一条线运动,在某个地方突然遭遇到某些事件,碰撞出炫目的火花,这个地方就是网上的节点(结点)。写诗就要写这个节点而不是线,写节点就抓住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看似简单的四句话,很平常的意思,其实这一点却能够触动万千条线,拔茅连茹,扯出一大堆事来。这就是内涵、蕴藉,是五绝写作的诀窍。
寻找节点,然后以良好的技能表达出来,这是五绝写作的难点。节点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这要才华、识见甚至运气,更要有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岂止写诗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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