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诗话义薄云天常务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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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发给阮先生一篇笑看客先生的论文,请阮先生批评!
浅论词的抒情性和合乐性——重读《花间集》————作者:笑看客先生
⼁壹⼁
游国恩等人编著的《中国文学史》说:“词由于要配合曲调歌唱,音律、字句都有比较严格的规定。比之篇幅长短、字声平仄都较少限制的五七言古体诗,它特别不适宜于曲折叙事或倾泻诗人的深哀积愤之作,尤其是初期流行的小令词。……而词调的上下分阕、反复吟唱的形式,又比较适合于一些触景生情或今昔对比的抒情小诗的写作。”(第二册255页)。关于词的鉴赏研究、写作教程之类的读物,都提及抒情性。
《花间集》全书500首作品,都可以归类为“抒情小诗”。其中:496首是小令(58字或以下),仅有四首中调(59字至90字),没有长调(91字或以上)。而按照清代编纂的《钦定词谱》,长调中字数最多是仄韵《莺啼序》,才236字。固定字数这么少的篇幅,加上“调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有些字位不仅要定平仄,还要细分到必须选用四声(平、上、去、入)中的某个声的字,格式限制相当大,无法承载叙事或者其他非抒情题材。
而《花间集》书如其名,占比最大内容是描写花前月下男女恋情,约400首。不少学者认为,作为中国文字史上第一部文人词集,正如其原序(作者欧阳炯)所说:“有唐已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是抒发男女恋情作品集的巅峰。后世评论家所称“词为艳科”,格局在《花间集》时已经形成,其过目难忘的作品不胜枚举——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温庭筠《望江南》)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护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牛峤《菩萨蛮》)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温庭筠《更漏子》)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韦庄《女冠子》)
“池塘暖碧浸晴晖,濛濛柳絮轻飞。红蕊凋来,醉梦还稀。春云空有雁归,珠帘垂。东风寂寞,恨郎抛掷,泪湿罗衣。”(牛希济《中兴乐》)
“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凤屏鸳枕宿金铺。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欧阳炯《浣溪沙》)
从表现内容的角度,词的属性是抒情文学。理解这一属性很重要,尤其是学习填词的读者。古人有“诗庄词媚”(或作“诗庄词艳”)的说法,其原因主要是传统定型所致,同时也由于体裁字数所限。诗可以写成排律,或者古风长诗,无句数、字数甚至无平仄限制,完全可以胜任宏大叙事,例如《长恨歌》、《琵琶行》。而填词风格适宜小家碧玉,通常用数十字表达自己独特的情感体验。学习填词者平时须着重训练自己情感体验的敏锐度、深广度、语言经营技巧和输出能力。
⼁贰⼁
这次重读《花间集》选用明代戏剧大家汤显祖的评注本(上海古籍2018),汤氏序言非常值得注意:
“自三百篇降而骚赋,骚赋不便入乐,降而古乐府;乐府不入俗,降而以绝句为乐府;绝句少宛转,则又降而为词。故宋人遂以为词者,诗之余也。乃北地李献吉之言曰:‘诗至唐,古调亡矣。然自有唐调可歌咏,犹足被管弦。宋人主理不主调,于是唐调亦亡。’”
这段话大体说出了词作为文学体裁的演变过程。描述这个演变过程,必须厘清文辞与音乐之间关系的演变:词至少在宋代之前,属于“合乐文学”。
文学体裁名称“词”是“曲子词”略称,这种体裁在宋代之前成熟时期的文本,应是“曲子”(乐谱)和“词”(文辞)的组合。当代词学名家夏承焘、吴熊和在其合著《读词常识》(中华书局2000)断言:“每个词调都是有曲谱的。在唐宋时代,应该编有不止一个的集成性的曲谱,以供教坊乐工演唱和供文人从中择调填词。但这类曲谱都没有流传下来。唐崔令钦《教坊记》记录了玄宗时代教坊习唱的三百二十四个曲名,但没有同时把曲谱记录下来。因为较完备地记录和保存曲谱,应该是一些官立音乐机关的工作。”
虽然集成性的曲谱早已失传,但词学家的推断是有根据的:清代光绪年间曾在敦煌发现一卷五代时期的工尺谱,名称与当时“倾杯乐”、“西江月”等词牌名称对应,只是谱符和曲调当今无法识读。而宋人词集中,唯一旁注工尺谱的文本姜夔十七首自度曲,已被当代学者识别出来。这就证明:曲子词的合乐性、文本由乐谱与文辞组成——基本上与历史事实相符。
李清照说:“盖诗文分平侧(同‘平仄’),而歌词分五音”。“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李清照所讲“歌词”即宋代之前的“词”,一种配合器乐伴奏、供人声歌唱的韵文(或称“入乐的歌诗”)。填词分五音比写诗分平仄,难度自然更大,如用古音填词尤甚,因当今古音已变,学习填词者更不易掌握。
不过这是历史。汤显祖在《花间集》序言中,引用明代文学评论家李献吉(梦阳)的话论证:到唐朝时,传统的“古调”(即“雅乐”、“清乐”)已经消亡。但仍有“唐调”(即“宴乐”,也称“讌乐”或“燕乐”,主要指当时中国西部少数民族地区、中亚或印度传入的音乐),足可用于演奏献唱。而宋代艺术风格与唐代大异其趣:“唐人以诗为诗,宋人以文为诗;唐人主于达情,宋诗主议论”(清 吴乔《围炉诗话》)。议论即理性、说理,“主议论”相对地不看重曲调,在这种风气影响下,宋朝之后文人填词逐步脱离“合乐性”,无须考虑李清照所说的“歌词分五音”,不再考虑乐谱。只剩下与写格律诗差不多的平仄要求,最终,合乐文学与律诗都归流(也可以说是去音乐化)为合律文学。
词作为合乐文学的消亡,也许还有一个不能不说的原因:传统记谱技术落后。以笔者有限的阅读所见,这个原因在诗词理论书中较少提及。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用工尺谱记录乐谱,与五线谱等记法相比,工尺谱的符号功能可以说过于简陋,无法直接视唱或视奏。夏承焘、吴熊和两人曾分析:唯一在词作文本旁注工尺谱的姜夔十七首自度曲,“都没有板眼符号,所以仍不能恢复宋时歌唱的真相”(《读词常识》42页)。那么如何传承乐谱呢?中国古代乐师只能靠口头相传,可有可无的工尺谱,索性不记也无妨,失传恐怕是必然的结果。
⼁结语⼁
刚好半年之前,笔者开始零基础学填词,已写出数十首,写作实践中认识到:理解词的抒情性、以及合乐性的演变,意义很大。词最终变成律化文学之后,平仄句法多用“律句”,如同时起步学律诗和填词,应比较容易理解。而词学论著一般认为,词的古音用韵比律诗要求宽(例如词林正韵与平水韵对比),理解词的抒情性和合乐性之后,填词达到合律入门要求,没有原来想象那样难。
〔2021-4-23世界读书日初稿,25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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