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社 史 观 ——2015年3月22日香港诗词学会大会发言 胡 东 光
诗人结社,在中国史籍、文典之中,留下许多美好影像:清高雅聚、诗酒风流、谈笑人生、指点江山,令人欣赏赞许,甚或仰慕追求,当然也有批评非议。 先秦 三教九流,百家争鸣①;官员聚会,朝廷外交②;聚集、交流,以诗为媒。(诗经刺诗多于美诗,屈原的楚辞就是政治诗。) 汉 柏粱体,汉武帝柏粱台集句,官员亦诗人,雅聚吟诗。 魏晋 兰亭集诗③;对酒当歌;建安风骨;(政事之后,余事作诗,事余作诗人。)陶谢禅风(远政坛,近禅家);竹林七贤(对政坛欲近先疏);齐梁宫体(纯粹在宫内)。 唐 出现诗社,吟诗作赋,“结社多高客,登坛尽小诗” ④。(饮酒作诗的社,非如今社团概念。) 诗人同游、同饮、同吟,如李白、高适、杜甫等。 诗人聚会,分韵赋诗,如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凡题中有“赋得”二字,皆为分韵之作。) 宋 诗人结社,在宋代发展起来,如豫章诗社和江西诗派⑤。(真正的文化社团。) 刘攽《中山诗话》: “唐人饮酒,以令为罚。”白居易:“醉翻襕衫抛小令”。小令,本是酒令,成为文人词的最初形式⑥。至宋,词发展成为一大文化艺术形式。宋词二万二千余首,应社词一万多首。 明 诗词流派、社团更多:台阁体、茶陵诗派、前后七子、南北二社、唐宋派、蒲桃社、公安派,等等。 诗社,经常聚集饮酒赋诗,一方面感情加深形成团体,另一方面审美趣味接近形成流派。 清 结社更甚。 自古文人结社,大多远政治、政权,亲自然、艺术、情感、游戏: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史有人言,中国文化,很大成分,“玩”出来的。 明末清末,政局大乱,文人结社,介入政权,不是“玩乐”,而是“拼命”:志在社稷⑦。如复社,主旨“天地元气,豪杰文章”;可后人、今人多言文坛名士与秦淮名妓之风流韵事⑧。 自诗经起,诗人交流,或独善其身,或兼济天下,爱恨情仇,美刺皆俱,自然、社会,无不包涵。 诗社对诗词曲的发展意义重大。如南宋西湖吟社,先后聚集了词坛高手(周密、吴文英、王沂孙、张炎等)和古琴名家(杨缵、徐天民、毛敏仲、徐理等),发展出著名的格律词派和重要的古琴艺术浙江流派。(词谱曲谱,文学音乐,相得益彰,共同发展;后来影响到元、明、清的词、散曲和戏曲。) 结社利弊褒贬,文史议论很多。袁枚:“余雅不喜诗坛、吟社之说……李、杜、韩、苏坛筑何处?社结何方?”一弊,酒肉欢愉,易脱离社会实际,沉缅私情声色;二弊,出于应酬、游戏,易多作陈词、游词;三弊,讲求流派、门阀、社别、家数,易疏者相轻、亲者相捧……皆贻害诗坛风气。批评虽多,文人照聚,爱好共鸣,性情使然。 所以,我写过一首褒贬兼具的五律《结社》: 结社性情甄,先贤利弊箴。才矜怀楚璧,宴美入鸿门。 莫筑高墙壘,何缠小茧身?不轻千祉圣,岂拜独家神? 今 自五四运动,白话诗兴起,传统诗词长期处于不受重视的境地。但是改革开放以来,旧体诗词蓬勃兴盛起来。如今,各种诗坛、诗会、诗社遍地,发展中华传统诗词文化,娱乐人民生活,有歌颂、有鞭挞,功莫大焉。但是,有利有弊,不可不辨:体制之内,弊多崇官;社会之上,弊多拜金。 我国宪法规定,公民有集会、结社的自由,保障了诗人们自由心性的发展。今日,无论从国内国际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生活背景,还是人们审美范畴、趣味、模式、习惯、手段,还是社团的组织结构、参加成员、任务目的、活动内容、表现方式、操作形式,都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成立发展诗词社团,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必须服务于时代,必须适应于时代。 香港诗词学会,崇拜的是中华传统诗词文化,这是学会的生命力、凝聚力之所在,令人欣慰!学会多年各类会议、活动、刊物、书籍、讲座、研讨、网站、论坛、微信……增多中青年,生机勃勃,充满正能量,成绩斐然,令人喜悦!几任会长、秘书长、各方面工作人员以及众多会员,不求名利,默默奉献,令人敬佩! 诗社史观,以之为鉴,兴利除弊,建设学会!
注:①如孔子创“儒”家,分“君子儒”(高贵、高尚、高雅)、“小人儒”(粗俗、低俗、庸俗);编《诗经》,行诗教;化三千,七十二;带领学生周游列国,组织学生纂写春秋。百家之各家,都有一众信徒。 ②外交使臣之外交辞令,往往以诗句交流。 ③晋,41文贤,集会兰亭,曲水流觞,得诗37首,王羲之作序并书之,为传世名篇。 ④唐·许浑《送太昱禅师》诗句。 ⑤主张近黄山谷,但更严格:循规矩、主变化,倡活法、主悟入,讲锻炼、归自然。 ⑥唐宋行酒令,一令、一曲、一杯,循环。如韦应物《调笑令》即有名酒令:“河汉,河汉,晓挂秋城漫漫。愁人起望相思,江南塞北别离。离别,离别,河汉虽同路绝。” ⑦戊戌变法参与者唐烜《虞渊集》,只收关于社稷命运之诗,我赞“虞渊史笔诗笔写”,诗赠其孙(天津诗词学会秘书长,我之好友)。 ⑧如:钱谦益与柳如是、冒辟疆与董小宛、侯方域与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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