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诵讲写”集训班受训记

无想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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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青奥村双子楼

     暑假期间参加了一个诗歌朗诵集训班。举办方是省一级的骨干文艺团体。受训对象主要是中小学教师和他们的学生，也有一般的朗诵爱好者。朗诵班自然要教授发声和表演的技巧。而作品分析课却令人印象深刻受益良多。
      朗诵考核项目有绕口令及现代诗歌和古典诗文。根据国家教委诗歌“诵讲写”的要求。集训班允许学员自选一篇原创的现代诗歌或格律诗词参加考核。考前须送交作品供老师审看选出适合朗诵的篇目。本人提交了三篇格律诗词。老师选了其中一篇《水调歌头•问边桂花酒》在课堂上讲评，并要求作者简述作品的创作意图。作品全文如下：

水调歌头·问边桂花酒

谁采桂花蕊，谁揽玉银盘。
长河连漠，霞落浓淡倚江南？
遥讯金戈铁马，回响贺兰山缺，
听我点歌弦。
曼舞风沙夜，哨醒月秋圆。

益团结，求上进，重安全。
几多牵挂，辛苦小恙莫耽延。
欲说台城桃渡，却止鹅鱼莲粟，
些许见缠绵。
浅盏女儿酒，真爱满边关

     创作意图：一位军嫂忙完了中秋节的家宴。想给边关的丈夫打个电话。她取下围裙洗净双手，取出手机，让边关的丈夫“听我点歌弦”。节日的家宴已经准备好，可惜你不能回来赴宴。除了牵挂嘱咐，我还给你敬酒，“浅盏女儿酒，真爱满边关”。
      由此我想到一件事，朗诵不是阅读，是有听众的。朗诵古典诗词一般都是名篇，耳熟能详，古雅一点没有问题。而自创诗词听众多是第一次听，诗句必然要偏向现代白话文，听众才听得懂。老师说听不懂的作品他们是不会选的。而问题又来了，白话文从新文化运动开始就西化得厉害。现代格律诗词也不能写得完全没有古典的味道。所谓“高古”是格律诗词的特色，当然也不能要求现在的每一位作者的每一首诗都必须要高古。但就总体而论，格律诗词高古的风格还是要保持的。而高古屈就白话文的确是个难题。老师说朗诵界选现代格律诗词作品也有他们的办法。即在听得懂的前提下一定要用典，不用典的现代格律诗词他们一般是不会用的。不“高古”，符合格律也是大白话。典有三用：故事性用典，意境性用典，修辞性用典。下面是老师对《水调歌头   问边桂花酒 》用典的分析。
      谁采桂花蕊，谁揽玉银盘。出句不错。军嫂在备宴。设问句也用的对。如果是“我采桂花蕊，我揽玉银盘”，那听起来有叫苦不迭的味道。设问也给舞台处理留有余地。可以让军嫂和伴舞一同出场。然后走到台前让观众认出是“谁”。 “谁揽玉银盘”的意思是揽下天上的月亮做盘子。典故出自李白《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是修辞性用典。
      长河连漠，典故出自王维的《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的长河指的是南京的长江连着大漠边关。霞落浓淡倚江南，用的是白居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的意境。回响贺兰山缺，用的是岳飞《满江红》的典故：“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这些都属于意境性用典。
      最后老师问我“欲说台城桃渡，却止鹅鱼莲粟，些许见缠绵”是何意？我答，台城桃渡，这里用了两个典故。
      韦庄 唐 《台城》:“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王献之（东晋）《桃叶歌》：“桃叶复桃叶。 渡江不用檝。但渡无所苦。 我自来迎接”。台城和桃叶渡是南京的两处和爱情相关的景点。整句话的意思是，本来想和你说一些缠绵的情话，又担心不适合你的工作环境。只好和你简单地说说家宴的准备情况。表达了军嫂细腻真挚的情感和起伏跌宕的心情。两个典故是两个故事，这是故事性用典。
      老师说用典就能用白话写出古韵。你的诗听得懂，典也用的不错，尚可诵。何为尚可诵？台城桃渡句有些酸楚。现实中军嫂当然有辛酸。但是这句诗和整个诗的风格意境是否纠结还要斟酌。当然我不是要你修改。而是提醒你在朗诵时情绪不要向辛酸上靠，要深情而平缓一些。为结句做好铺垫。而结句“浅盏女儿酒，真爱满边关”有昂扬的一面，但不能过于激昂。否则和“识人”的原则不符。
      朗诵诗词要“识人”。识人就要弄明白作品的“言说者”是谁。是通过谁的话语或所思所想表达作品的内容。苏轼的水调歌头的言说者是作者本人。《水调歌头•问边桂花酒》的言说者是作品中的军嫂加上他的丈夫。浅盏女儿酒，真爱满边关。不应该理解为作者或领导对他们的表扬，而是军嫂丈夫的感叹。朗诵这句诗的时候，你的角色就是她的丈夫。弄清楚“言说者”是谁就能把握朗诵的分寸了。还有“益团结，求上进，重安全”点出了全诗的主题思想。赞扬了军旅夫妻的奉献付出。然而这毕竟是军嫂对丈夫的嘱咐，高度和角度应该和妻子的身份相符。你的遣词造句还是恰当的。“言说者”理论是西方结构主义诗学理论，幸亏我还看过这方面的书。
      老师主张写诗格律要严格一些。格律不对朗诵起来韵律感不够。汉字这么多，格律诗词也就几十个字。你就找不出一个最佳的排列组合？老师笑言虽然自己不写诗，但有这么难吗？
      老师名字叫黄磊，很年轻，师从中央戏剧学院银国春教授。南京报业集团的特约编辑。头衔和获奖很多。考核在剧场舞台进行，领导和评委在台下。学员们按舞台演出标准登场，各行各业，有老有少，可谓共襄盛举。黄老师还亲自范读了我的《水调歌头》，让我受宠若惊，后用录音制作的音乐视频效果也很好。
      转眼到了处暑。酷热即将消去，江边似可散步。黄昏来到南京著名的景点“南京眼”。近在咫尺的是“双子楼”。南京青奥会时建的双子楼是地标性超高层建筑。双子楼设计者扎哈•哈迪德，是伊拉克裔英国女建筑师，2004年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奖者。双子楼造型如竹笼。这是建筑师使用的中国元素。本人曾经是双子楼的建设者。也算故地重游。不由“文思大兴”总要写点什么吧。“琼楼玉宇双子楼”？强用典实在不妥。而双子楼的竹笼造型给我的印象太深刻。“竹笼”有大量曲面造型。致使幕墙框架和外装修面几乎每一处都是不同的曲线。施工难度超巨。外国建筑师尚能把中国元素用的这么地道。我写诗词何不从竹笼的造型入手？过去的诗人用典估计要博览群书。现在有电脑就迅捷多了。很快就搜到了。香篝，古人熏香的竹笼。明汤显祖的《牡丹亭•惊梦》中有：晚妆销粉印，春润费香篝。于是一篇作品遂成：

阮郎归·处暑双子楼
清风心慕入香篝，系泊易暑秋。
工归雀阵悦长眸，鸣飞避烈鸺。
云处立，燧川流。无寻阡陌头。
陆离光影照闲愁，孤芳双子楼。

      这其中就能体现朗诵课对我写词助益良多，试举两例。系泊易暑秋。原来是“辗转易暑秋”。建筑行业移动性很大，辗转各地。而“辗转”出律。漂泊易暑秋，建筑行业也没这么惨。一时也没有什么好词。写处暑是要“赶时令”的。本想先用辗转发帖待之后调整。想起老师说的“最佳的排列组合，有这么难吗？”。只好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了热词“系泊”，“国产航母通过系泊试验”。系泊就是离开船坞到海上锚固。有移动也有固定。双子楼紧靠江边用得着一个泊字，系还有心系牵挂之意，自觉天衣无缝。有评论说格律束缚人的思想。不对。实则是开发智力提高语文水平。国家教委诗歌“诵讲写”提得很及时。中考高考都可以命题考七律七绝，可以先作为加分题，或者干脆专门一小时考格律诗词写作。语言专家不是对白话文继续西化痛心疾首吗？考诗词是不是一个应对之策？
      酸楚一说也值得推敲。中国古典诗词一向以“悲音为美”。儒家正面评价乐，对怨评价不高。《礼记•乐记》说“乐者，乐也”。而生活中不可能没有怨。那诗词如何表现怨呢？怨天尤人，诗词是没有办法写下去的。悲天悯人，悲中有同情悲中有慈爱，诗词可以写下去。如描写女子思念边关丈夫的古典格律诗词很多。都写得很哀怨。如:

闺怨 作者：王昌龄·唐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一类的诗词被称为闺怨词。古代的妇女没有地位依附于丈夫，有哀怨很正常。而现在的军嫂一般都有自己的事业或工作。一味的模仿古诗写军嫂闺怨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欲说台城桃渡，却止鹅鱼莲粟，些许见缠绵”。里面有辛酸，但台城桃渡是爱的记忆。不说却止鸡鸭鱼肉，而是鹅鱼莲粟，就是选择有美感的植物动物。这些都是以形式唯美给听众一个好心情。“陆离光影照闲愁，孤芳双子楼”。建筑很美而商业气氛很浮躁。说双子楼很孤芳不如说作者很孤芳自赏。而作者的孤芳自赏又和陆游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无奈不同。美好的景致中没有人知道我为双子楼的建设出过微薄之力。我孤芳自赏，里面却透着一点点自豪。绝对地排斥“悲音为美”也不行，因为绝对的排斥，格律诗词就无传统可言了。而现在却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倾向，现实生活中也确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不必把诗都搞得很纠结。如果动不动就“不觉青丝已白发，终日碌碌为谁忙”，那就不是诗太纠结而是人太纠结了。

      本篇也意在说明，高古之首要不在于用古韵。笠翁李渔说过：结构第一，词采第二，声韵第三。就是格律诗词是否古雅，意韵神韵要排在前面，而声韵排在第三。这是值得我们用心体会的。现代化的高楼大用普通话新韵也可以写的古色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