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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小书房（散文） 总也忘不了那一间小书房。 当年在小书房里学习的情景，总是历历在目，至今也忘记不得。 那间小书房里，在一片林荫下掩映着，两扇平常的木头门，门前边五步青石台阶。书房宽不过40平方米，高不过4米，光线也不很充足。一张木质书桌，两把木头椅子。这些情景，就好像刘禹锡的“陋室。” 简陋的书房，亦是富足的书房。书房东西对面两壁是两个大书架，每个书架高二米，宽四米，分上中下三大格六个小格，上面齐肩并立的书籍像是群星和泰斗们的聚会，小小的书房也因此显得器宇不凡。人一走进书房里，就能享受到朗朗天风，和和韵气，感到舒适与自然。 我是在上世纪的1966年春天才走进这间小书房的。那时我在远离家二百里的一所县城小师范学校读书，在这所学校已经读了半学期了。那时我想，自己毕业后要去做教师工作，必须多学习一些文化知识，把自己的文化底蕴深厚起来，才能教好别人的孩子，不然就会误人子弟。抱着这个想法，我就自觉加强学习。每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别的同学都去打球，玩纸牌，或者去逛街等等。我却不爱参与这些，就钻到学校图书室里去看书。 学校图书室大约120平方米，不算很大。但是由于放置的书籍不多，仅仅七八千册而已，加上来这里看书的同学不算多，图书室也就显得空旷。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岁上下年纪的老师负责管理着图书，我进去后就是先登记，接着在查找自己要看的书目，然后坐在安置好的木板椅子上一边阅读，还一边做做读书笔记，把书上的警句、格言、妙语和自己喜欢的段落炒录下来。我在读书时，那个管理图书的老师也坐在一边翻阅书籍，还不时把我打量几眼，但他从不打扰我。只有在我还书、换书的时间里才与我搭话。 “你爱看书？”老师问。 “是的，我想多学习一些知识。” “就见你天天按时来。” “是的！我要抓紧自己。” 老师甜美地笑了一下:“你尽量找来看吧！想看什么书就拿什么书。” 交谈几次后，老师熟悉我了。我也知道这位老师名叫陈太太尉，是四川宜都学校毕业的，因为家庭成分的缘故，被安排到我们这个艰苦环境里来工作。谁知性格太耿直，与学校领导不很和谐，就不被安排上教学岗位，分他来管理这几千册图书。现在想起来，老天对这位老师也太不公平了。 在图书室里看书有时常被进来借书看的同学打扰，还有好几次被同学撞翻到底，还因此弄脏弄坏了借的书，搞得我很不好意思的。在图书室阅读了一个学期，大多数的书都被我翻看过，几乎再也找不出适合我口味的书籍了。但是，我还是每天去图书室阅读翻看一二个小时。 “陈老师，有新书吗？”我问。 “学校还没有订购呢！”陈老师无奈的回答。 我好失望。只好继续翻翻那些旧书。 转眼1966年春季开学了。那天下午，我依旧去学校图书室看书。陈老师见到我，突然显得分外高兴起来，一见面就说：“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的。”我笑着回答：“读书人那有不来看书的。” 陈老师说：“我考察你半个学期了，几乎天天都按时来，是个真心读书的。我就喜欢和相信这样的好学生。” 我翻着图书室里的书，问：“怎么学校还没有添置新书啊？” 陈老师摇头，“没有呢！” 我感到失望，也很无奈。 陈老师突然靠近我，轻声对我说：“我看你是真心爱读书的，以后别来这里了。” 我对陈老师的话很不明白，既然是知道我真心看书，为何又不叫我来这里呢？我一连迷惑，望着陈老师发呆。 陈老师笑笑说：“我特的请你到我的小书房里去读呀！你是全校第一个得到我邀请的学生也！”就这样，陈老师就把我带进了他安置在学校里的自己得那一间书房。书房的里边是一架简单的小木床，原来，陈老师是在这里，利用早晚和夜里时间在默默做自己的学问。 这间小书房原来是陈老师的个人资料库。里边书架上排列着词源辞海、康熙字典，汉语词典等工具书，排放着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诗经，唐宋明清诗词，文学丛论等等。这小书房就是一个文学世界的浓缩。我走进老师的小书房，感到自己进入了文学的大海，感到自己走进了新的天地，一切感到新奇，想不到老师的书比学校图书室的书还要好几百倍。 我望着老师，感到老师对我真是无比的信任和关切。就满怀信心地对老师说：“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把您的这些书籍读完。”、 老师说：“我给你一把钥匙，你每天按时来看就是，注意不要把我的书弄坏就行。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到我这里看书的事。” 老师的小书房成了我最爱去的地方。老师的小书房成了培育我的地方。 那些让我受益终身的好书都是在这小书房里读到的。我在老师的小书房里，静静地读中国四大名著，读《古文观止》，《读二十四史》，读外国的文学，像《金蔷薇》《契诃夫手记》《红与黑》等等。读书遇到难题，陈老师还对我进行鞭辟入里的讲解，给我导读，还举一反三的启发我的领悟。我在这个小书房里既能读书，又能受教，在那时真是得天独厚了……今天回顾起来，使我受益的不只是这些书所传授的知识内容和写作技巧，更重要的是它所揭示的生命价值和文学与生命水乳交融难割难舍的关系。 老师对我说：历时历代的年轻人，智力都是差异不大的，青春时代的心田都是肥沃的土壤，不管是什么种子放进去都可发芽成长。如果缺少正确的指导，缺少了选择，那就很难说进入你心里的种子长成什么了。或许还会把你的心田变成荒地，到头来毫无收获。 我记着老师的教诲，选择适合自己的好书来读。在这小书房里，我感受好书的熏陶，感受陈老师超然大度又细致入微的指导，是我的读书没有变成荒废，我的心地也没有变成荒田。 在这小书房里读书，我也学着契诃夫“在他严肃正直的生活中随手记下的瞬间感悟”。 我节省伙食费买来小胶皮本子也学着契诃夫来写自己的手记。当写到十几则手记时，陈老师竟然要我拿给他看。我怀着忐忑的心交出了我的读书手记。 仅仅十来则手记，陈老师却花去一个多小时反复看了多遍，才对我说：“基本上写得很好，观点鲜明，很富有个性的。” 陈老师接着点拨我说：“契诃夫他不仅仅是为了创作才写手记的，他是一个高贵纯洁的人，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关心都是他对生命本质地反映，手记里的所记也都表达出他的责任感和人生态度。”陈老师的话，是我更加明白了做手记的意义了。 我在这小书房里继续读书，读《史记》，读《通史》，一边读一边做手记。那天当我翻开放在小书房桌上的手记本时，发现有老师给我用红笔写的批语：“坚持做手记很好，可以锻炼敏锐地观察力和简洁的表达力，但要记住，不要过多地注意消极的、落后的和那些意义不大的生活现象上，要发掘生活里的新事物，新的闪亮的灵光，要用生命的最高点去审视它，揭示它。”原来老师一直在关注我的读书和手记，我手记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只是随手记录一些感兴趣的而已。得到老师的启迪后我马上加以改进。 我读书多了，就学习写文章。我写了一篇题为《春》的抒情散文，自以为辞藻华丽，一定会得到老师好评。谁知老师看后，却这样评价说：“语言优美，抒情酣畅，可读后不知情从何来？情又去何处？不能引起读着共鸣，算不得好的文章！”老师的评点指教，使我明白了只有言之有物才能情动于中，发至于外，才能感人，那些漂亮的言辞只不过是空洞的吟叹！ 在小书房里，老师指着那些名著。教导我说：“这些作家都是以惊人的毅力来长期从事写作的某一练习，屠格涅夫在写小说《父与子》时用了两年时间替主人巴扎罗夫写日记；莫泊桑按照福禄拜的要求训练观察力，用一年多时间骑马出去转圈，把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施耐庵写武松打虎，还冒着危险进入森林观察老虎的动作，凡是作家要写出真正的名著，必须体验社会，深入生活。”是老师在我的阅读中指引了我的写作，是我养成了终身热爱写作的良好习惯。我当时站在小书房的青石台阶上，向老师表示：“一定尽生命之力，写出一部好小说来。”老师点头笑了：“祝你成功！” 可惜不久，文化大革命的风暴进入校园，老师被造反派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小书房也被造反白查封了，我再也不能到小书房里读书了，也得不到老师真切的教诲了…… 我如今古稀逾越，还没有实现对老师表示的决心和愿望，连一篇好的文章也没有写出来。可是我还是感谢老师的小书房给我的恩赐和厚待，感谢老师的点拨和教诲。我是小书房的受益者，受益不在乎成败，而在于生命的充实。生活的海洋浩瀚无比，浪花怕不只是打着你的手，还留下精美的贝壳。 我至今怀念老师的小书房！我心里永远的小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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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19 10:4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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