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体诗杂谈(三)
最近一段时间,参与讨论了由金池长老等人所提出关于近体诗的几个问题。遗憾的是,直至今天才明白金池长老等人为什么认为押仄声韵的近体诗不存在,即近体诗押平声韵是天经地义的,因为押仄声韵则违反沈隐侯之声律原则。谬矣,大谬矣!
“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宋书·卷六十七·列传第二十七·谢灵运传论》,梁·沈约著,第1778~1779页。中华书局,1974年)
“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高下低昂,非思力所举,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仿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也?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雄譬之云‘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南齐书·卷五十二·陆厥传》,梁·萧子显著,第899~900页,中华书局点校本,1972年)
从现存的史料来看,沈约对自己发现四声有以下感受: 第一条、此发现前无古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此秘密,很自豪; 第二条、四声会对诗律产生巨大的美感效果,“五色相宣,八音协畅”; 第三条、一句之内五个字按照浮声与切响相互递用可以实现,“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 第四条、若第三条能实现,则一句五个字之间就可能做到“音韵尽殊”; 第五条、同理,第二句延用第一句的规则,则两句之间就有“轻重悉异”; 第六条、两句十个字很难搞定:“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
从第六条开始,先搞清楚为什么沈约觉得按照他自己制定的原则搞定十个字也不容易。为了行文方便,定义:浮声为数字“1”,切响为数字“0”。根据沈约自己的看法,其中的一种可能应该是这样的:第一句若为10101,则第二句最理想的情形为01010。但是,别忘了切响“0”涵盖了上、去、入三声,这样一来四声在五个位置上若出现机会一致的话,总计有192组合可能(懂排列组合的可以自己亲自算算看)。于是,沈约等不得已将四声分为两组:将平声为一组,其余三声为一组——这样一下子就从原来192种减至32种可能。如同在杂谈(一)所论述,继续将五个位置按照音步(节奏)分为三组,则进一步减至8种可能。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不简化难以实用;二是平声字数量很大,而其余三声字数加起来不及平声字数量,四声分成两组后,可以起到平衡作用。
第五条,若十个字按照“1010101010”或者“0101010101”排列就很理想,从中间分开,正好符合两句之间“轻重悉异”。这样不是很完美吗?其实,不然。这仅是讨论原则,将具体字放到那个位置上,还要表达出想要的意思来,而不是仅仅满足声律——狗猫狗猫狗,猫狗猫狗猫。在讨论第六条时,提及将五个位置按照音步(节奏)分为三组正好利用了汉语系统另一个进步因素:双音节词汇自秦汉以降大量出现。比如,在第一个音步上直接放上“苍天”就比“天”容易,且信息量也有所增加。若都是单音词,则操作起来就困难得多。因此,五言古诗开始格律化,有着诸多深刻的原因。
第三、四条,关注点在一句之内五个字如何做到“浮声”、“切响”相互递用,达到“宫羽相变,低昂互节”。金池长老等人误解就在于这句话中的“前、后”——这里的“前、后”不是前一句、后一句,而是一句之内前后紧挨着的两个字——因为“浮声、切响”是针对字而言,不是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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