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周书·顾命》

九门提督

尚书·周书·顾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甲子，王乃洮颒水，相被冕服，凭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⑴

        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在后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兹。”⑵

        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⑶

        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⑷

        狄设黼扆、缀衣。牖间南向，敷重篾席，黼纯，华玉仍几。西序东向，敷重厎席，缀纯，文贝仍几。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玄纷纯，漆仍几⑸。

        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胤之舞衣、大贝、鼖鼓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东房。⑹

        大辂在宾阶面，缀辂在阼阶面，先辂在左塾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⑺

        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四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两阶戺。一人冕，执刘，立于东堂。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⑻

        王麻冕黼裳，由宾阶隮。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隮。太史秉书，由宾阶隮，御王册命。曰：“皇后凭玉几，道扬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扬文、武之光训。”王再拜，兴，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⑼

        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飨！”太保受同，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哜，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诸侯出庙门俟。⑽

        王出，在应门之内，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皆布乘黄朱。宾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卫，敢执壤奠。」皆再拜稽首。王义嗣德，答拜。⑾



        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惶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⑿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卫，惟予一人钊报诰。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厎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
　　群公既皆听命，相楫，趋出。王释冕，反，丧服。⒀

注解：

⑴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甲子，王乃洮颒水，相被冕服，凭玉几：公元前1023年3月13日为农历戊午年四月初一，戊午年甲寅月丁巳日。哉生魄，即初二至初三。不怿：不高兴，此处指身体不舒服。甲子日为3月20日，农历四月初八。洮颒：洮，洗头发；颒（huì），洗脸。相被冕服：相，即太仆，负责衣服与座位的近臣。冕，王冠。服，衮服，天子的礼服。根据推算，周成王是英年早逝，享年三十左右。

⑵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渐，加剧。几，危险。臻，至。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弥留，病重将死称弥留。誓言，以言约束。嗣，嗣王，继位人。审，慎。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宣，显。重光，重明。《周易·离卦》：“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光。”两，日月。因日月皆有光辉，两者相接在一起为重光。作离，意谓日月更相照耀，光明不已。奠，奠定。丽，法律。陈，列。教，教令。肄肄（yì），曾运乾说即“惕惕”，畏惧。用，因而。克，能够。达，通“挞”，讨伐。集，成就。在后之侗，敬迓天威：侗（tóng），年幼无知，此谓成王自谓。《论语·泰伯》：“狂而不直，侗而不愿。”迓，迎接。殆弗兴弗悟：殆，几乎。兴，起；悟，通“寤”，睡醒。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明，努力。时，承受，此即：时、承，一声之转。济，渡过。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兹：思，发语词。夫人，人人，一般人。乱，治。冒，冒触，犹言碰壁。贡，马融作“赣”，陷覆。几，通“机”，理。兹，通“哉”。

⑶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意谓大臣们接受命令回来以后，成王已经不能临朝听政，便把礼服拿出来，放在朝堂之上供大臣们瞻拜。

⑷延入翼室，恤宅宗：翼室，侧室。恤，忧。宅，居住。宗，主持。意谓居住在此主持丧务。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作册，官名，即太史。度，讨论。伯相，毕公。须，当为“颁”之讹误。材，指下文提到的众器物。

⑸狄设黼扆、缀衣：狄，曾运乾以为守祧（tiāo）之官，即主持祭礼之官。《礼记·祭统》：“狄者，乐吏之贱者也。”祧，从示，兆声。从“示”与祭祀有关。本义：祀远祖、始祖之庙。黼扆，门窗之间饰有斧形花纹的屏风。黼，通“斧”，指斧纹。缀衣，国王礼服。黼纯，华玉仍几：纯，花边。古时以黑色、白色的丝织品间杂制成。华玉，五色玉。仍，因，即因其质而别无装饰。几，几案。西序东向，敷重厎席，缀纯，文贝仍几：序，堂上东西墙谓序。东向，西墙以东。厎席，以细竹的竹篾制成的席子叫厎席（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缀纯，席上织有图画。文贝，有黄白花纹的贝壳。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丰席，莞席。莞（guān），一种多年生长的草类，又名水葱，茎高五六尺，可织席。画纯：郑玄以为指席上画有云气。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玄纷纯，漆仍几：西夹，西堂两房之间（曾运乾之说）。笋席，以青竹皮织成的席。玄纷纯，以黑色的丝缀点其边缘。


⑹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越玉五重，陈宝，语序应为“陈宝，越玉五重”。宝，镇国之宝。琬琰（wǎnyǎn），琬圭、琰圭。琬，一种上端浑圆而无棱角的圭。琰，一种上端尖的圭。

⑺大辂在宾阶面，缀辂在阼阶面，先辂在左塾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大辂，郑玄说即玉辂，国王用的车辆。《周官》记载，天子有五辂，大辂乃其一。宾阶，宾客所站立的台阶，为西阶。阼阶，东阶。塾，门侧之堂。

⑻雀弁：卫士所戴一种礼帽，其色赤而略带黑色。惠：《孔传》：“三隅矛。”毕门，即跸门，祖庙大门。綦弁：次于雀弁，青黑色礼帽。夹，站在道路两旁曰夹。戺（shì），台阶两旁所砌的斜石。冕：比雀弁高一等礼帽。刘：斧一类武器。钺：大斧。戣（kuí）：古代戟一类的兵器。垂：堂旁边叫垂，也叫堂廉。锐：矛类武器。侧阶：北堂北下阶。曾运乾说：“侧，特也。侧阶，北堂北下阶也。北下阶无东西之别，故云特阶。”


⑼隮（jī）：升，登。日朝～于东。介圭：大圭，天子所守。上宗：太保之助手。同：郑玄说一种酒杯。瑁：也是一种玉器，长约四寸，天子持瑁接见诸侯。书：册书，上面写着成王的遗命。御：通“迓”，迎接。册命：成王的遗嘱。皇后：大后，对成王敬称。卞：法度。燮和（xiè）：协和，治理。燮，会意。从言，从又炎。表示用言语调和。本义：协和；调和。眇眇：微小，此为谦辞。


⑽宿：通“肃”，徐行向前。祭：洒酒至地。咤（zhà）：向后退行。璋：即璋瓒，酒杯名，为祭祀时大臣所用，不同于天子的酒杯，故称“异同秉璋”。哜（jì），口尝。微微尝一点，古代行礼时的仪节之一。如“啐”与“哜”对举时，则“哜”特指吸入酒时只到牙齿而止，不吸入口，吸入口则称“啐”（cuì）。

⑾宾称奉圭兼币：宾，诸侯。币，贡物。敢执壤奠：敢执，客套话。壤奠，土壤所产，即土特产。奠，贡献。王义嗣德：义，宜。嗣，继承。德，升，此指升阶答拜。

⑿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诞，大。羑若（yǒu），羑，《说文》：“进善也。”若，通“诺”。恤，忧。此为关怀、关心。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协，合乎法规。戡，能够。厥，其，指成王。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张皇，整顿。寡，大。

⒀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厎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丕，大。平，成。富，备（郑玄说）。务，致力。咎，罚。厎，止，到达。齐，适中。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付畀，给予。建侯，分封诸侯。树屏，可引申为维护。在，照顾辅助。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伯父，天子称呼同姓诸侯中的大国叫伯父，称呼同姓诸侯的小国叫叔父。后来统称叔父。尚，还能。暨，与。顾，念。绥，继承。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厥若，那个，指王室。鞠子，康王谦辞。鞠，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