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周书·多方》

九门提督

尚书·周书·多方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⑴
        周公曰：“王若曰：大告猷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呜呼！”⑵

        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⑶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汤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⑷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⑸

“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⑹

        王曰：“呜呼！告猷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⑺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⑻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⑻

注解：

⑴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公元前1029年5月13日，壬子年，甲辰月，丁亥日

。奄，古国名，在今山东曲阜以东。奄国，是商末周初山东曲阜之东的一个小国，其国都为山东曲阜。后为周成王所灭，据传其残部逃到江南，重新筑城，仍然称"奄"。应为子姓之国，为商之分支，故商王南庚、阳甲两代都奄。宗周，即镐京，西周国都。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沣水东岸。周武王既灭商，自酆徙都于此，谓之宗周，又称西都。《诗·大雅·文王有声》：“考卜维王，镐京辟廱。”其后汉武帝在此凿昆明池，遂沦入池内。

⑵大告猷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猷，于。王引之《经典释词》云：“繇、由、猷古字通。由亦于也。”四国，管、蔡、商、奄，这四国屡次反叛。多方，四方，指各地诸侯。惟，与，和。殷侯，之中夏诸侯。尹民，治理臣民的官长，尹，正。尹，会意。甲骨文字形。左边一竖表示笔，右边是“又”(手)，象手拿笔，以表示治事。本义为治理。

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洪惟，即“代惟”，谓代替成王发布命令，是周公代替成王发布命令时常用的发端词。《尔雅·释诂》：“洪，代也。”图：度。寅，敬。祀，祭祀。格，格人，深通天命之人；至道之人；有识之人。《书·西伯戡黎》：“天既讫我殷 命，格人元龟，罔敢知吉。” 孔颖达疏：“格训为至，至人谓至道之人，有所识解者也。”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诞，大。逸，安逸。戚眼，指安慰之类的好话。戚，忧。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淫昏，淫逸混乱。克，能够。劝，勉励。帝之迪，指上帝开导的话。古人认为这类事大都由格人传达。迪，开导。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图，闭塞。丽，通“罹”，遭逢。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甲，通“狎”，习常。狎，形声。从犬，甲声。从犬，犬善与人玩耍。本义：驯犬。灵，善。旅，祭祀上帝之尸。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罔，无，没有。丕，不。曾运乾：“进，通“賮”，财也。《汉书·高帝纪》曰“肖何主进”注，师古曰：“进，宜本作‘賮’。”与‘进’音同。恭，读为“供”，给也。”此句谓无不竭力搜刮民财。洪，大。舒，通“荼”，毒害。曾运乾说：“舒，王应麟《困学纪闻》曰，古文作‘荼’。按‘舒’、‘荼’古音同。《广雅》：荼，痛也。按亦毒也。”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民，此处指统治阶层。叨，贪婪。懫，忿。钦，崇尚。劓（yì），割鼻的刑罚。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显，光。休，美。刑殄（tiǎn），谓给与灭亡的惩罚。刑，谓惩罚。殄，灭绝，灭亡。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畀纯，意谓不给大福。省略中心词。畀，给予。纯，大。义民，即贤民，指夏的统治集团中行为较好的。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意谓（由于那些坏人为非作歹，使那些好人也受到了牵连）不能永远保持夏朝给予的禄位。恭，通“供”，所供之职位。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意谓官民们不努力为百姓造福。明，勤勉。保，安。乃胥惟虐于民：胥，通“与”，相与，皆。至于百为，大不克开：百为，即无所不为。百，言其多。大不克开，意谓不能把人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开，开释，解脱。这一段乃倒装，开始两句说的是结果，后面几句说的是原因。顺读之，应为“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克，能够。尔多方，谓你们四方诸侯。简，择，意即被四方诸侯所选择、所拥戴。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慎厥丽，句子有省略，顺承前后文，这句大意为：谨慎地把人们从灾难中解救出来。乃劝，是为了勉励。要囚殄戮多罪：要囚，细察狱辞。殄，灭绝。勠，杀。多罪，指多罪的人。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尔，你们。辟，君主，指诸侯。以，率领。享，承受，意谓由于殷纣王作恶多端，使你们受到牵连。

⑶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庸释，舍弃不用。辟，君主。以，与。图，通“度攴（dù）”，闭塞。又，图可能是“啚”之讹误，啚即鄙，鄙，闭目塞听，蔽固不通。屑有辞，即今之振振有词。屑，形容说话时发出的声音。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集，就。时，通“是”。丧，大祸。有邦，指代商。间，代替。之，天命。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逸厥逸，一个比一个更加追求安逸。不蠲（juān）烝，祭祀不清洁，实指政治十分昏暗，没有美德上闻于天。蠲，清洁。《詩·小雅》吉蠲爲饎。《周禮·天官·宮人》除其不蠲。烝，指祭祀。

⑷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惟圣（若）罔念（于心则）作狂，惟狂（若）克念（于心则）作圣。天惟五年须暇汤之子孙：须，等待。暇，宽暇，意谓放宽了时限。诞作民主，罔可念听：诞，语词。此说似乎不可靠。（诞，可能是“延”之假借。）念，存念。听，听从。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求，要求。大动以威，意谓以灾异警告。开，开导。厥，指多方。顾天，顾念上天的威严。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堪，胜任。用德，意谓广布德教。典，主持。神天，指的是神天之祭祀。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式，用。休，美。简，通“拣”，拣选。畀，给予。尹，治理。上天经过选择，把原属于殷商那美好的天命转赐与我们，让我们根据上天的意旨来治理你们这些四方诸侯。

⑸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忱裕，劝导。夹介，洽比，亲附（采曾运乾说）。尔多方曷不忱裕。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惠，顺从。熙，光明，此处指发扬光大。

⑹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迪，作。屡，屡次。不静，指反叛作乱之事。爱，顺服。宅，度，考虑。屑，轻视。播，弃。典，法。图，企图。忱，诚信。此处谓取信。正，执政者。要囚：细查犯人供词以便根据罪情的轻重分别给予惩处。速，招致。辜，分裂肢体的酷刑，泛指祸害。《周礼·秋官·掌戮》：“杀王之亲者辜之。”《韩非子·内储说上》：“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大罪莫重辜磔于市。”

⑺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监，侯国称监，此处当指周的宗国。五祀，五年。从周公摄政三年灭奄至成王即为元年，时为五年。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胥，力役。伯，通“赋”，即赋税。曾运乾说：“‘伯’当为‘赋’，声之误也。”小大，就力役何赋税的数量而言。正，正常的标准。臬，法度。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这两句之间前后是倒装，“尔邑克明”是结果，后面那句是说原因。明，勉，努力。尔邑，意谓“尔邑之人”。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忌于凶德，打算做坏事儿。忌，《说文》作“惎”（jì），谋划。阅，通“悦”，高兴，愉悦。介，善。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矜，怜悯。大介，曾运乾说：“‘大介’当为‘上大下介’（jiè），一字误为两字也。”赉，赐予。迪，进。简，择。尚，加。事，职务。服，事。僚，官职。

⑻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劝，勉。忱，信。享，享祭。凡，所有，众。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颇，邪。探，试探。尔乃惟逸惟颇，意谓一味地贪图享乐、一味地胡作非为。离，迁离。逖，褫夺。时惟尔初：意谓从头开始把关系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