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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释文] 《尚书·商书·盘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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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7 23: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九门提督 于 2020-5-28 00:01 编辑

尚书·商书·盘庚

盘庚上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戚出矢言。1曰:“我王来,即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2

盘庚斅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众,悉至于庭。3

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4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5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6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7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8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9

“无有远迩,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10

注解:

1、殷:今之河南安阳殷墟。适:孙星衍说:“适者,《一切经音义》引《三苍》云:‘悦也。’言民不悦新邑。”杨筠如说:“适,《说文》:‘之也。’《释诂》:‘往也。’”亦通。有:语助词,无实义。率:用,犹因此。戚:指贵戚。失:陈述。

2、我王:盘庚自称。爰宅:变更住址。爰:易。兹:指示代词,这,指新邑。无尽刘:盘庚迁都之前本居住在“耿”(一作“邢”,今山西河津)。据传,耿地迫近山水,当时时常发生水灾,故孙星衍几时此句说:“言我民若为水所害,是我杀之。所谓思天下有溺,由己溺之,毋令其尽厄于水也。”刘,杀害。胥:互相。匡:救助。卜:龟卜。稽:稽考,考察。台:音“怡”,疑问词。其如台:将如何。恪:敬。《说文》:“愙,敬也。”谨:顺从。兹犹:因此。矧(shěn):况。克:能够。甲骨文字形,下面象肩形。整个字形,象人肩物之形。本义:胜任。《说文》:“克,肩也。”按,以肩任物曰克。物高于肩,故从高省,下象肩形。古文亦象肩形。

《诗·周颂·敬之》:“佛时仔肩。”传:“仔肩,克也。”

《易·蒙》:“子克家。”

《左传·隐公元年》:“邾子克。”

《左传·桓公十八年》:“周王子克。”

《诗·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书·大禹谟》:“克勤于邦,克俭于家。”

烈:事业,功业。颠:扑倒。由《说文》作“甹”,指枯木再萌芽。孽:指伐木所剩下部分再萌芽。颠木:比喻旧都,“甹孽”比喻新都。绍:继续。复:复兴。厎(zhǐ):定。绥:安。

3、斅(xiào):觉悟。《说文》:“敩,觉悟也。”传:“敩,教也。”在位:大臣。旧服:先王之旧制。正:整顿。无:不要,否定命令式语气。伏:隐匿。小人:平民。攸:所。箴:规诫。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我所规诫小民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许隐瞒。

4、格汝众:格,来。汝众:你们大家。猷黜乃心,无傲从康:猷,“由”,为了。黜:除去。心,私心。傲,傲慢。从,追求。康,安逸。

5、惟:思。图:谋划,犹言考虑。任:任用。旧人:世代为官者。共政:共理政事。播:公布命令。修:治。匿:隐瞒。于省吾认为“匿”,应读作“慝”,即忒,变更。指:通“旨”,意旨。用:因此。丕:大。钦:敬重。逸:错误。聒聒:大嚷大叫。起:编造出话来。信:通“伸”,申说。险:邪恶之言。肤:浮夸之言。讼:争辩。荒:废失。含:藏,怀有。德:好意,此处当指政令。惕:通“施”,给予。观:通“爟”,爟火,即热火、烈火,比喻威严。拙:本作“炪”,烟盛而火光甚微。乃:你们。逸:放纵。这句话是说:我像爟火一样把烈火藏在内,只露出烟,因而外表看,好像没有赫赫威严。

6、服:治。力:努力。穑:收获庄稼。丕乃:犹岂不。大言:大话,谓大言不惭。戎:通“崇”,大。戎,从戈,从十。“戈”是兵器,“十”是铠甲的“甲”。本义:古代兵器的总称。弓、殳、矛、戈、戟为古代五戎。假借为“崇”,大:《诗·周颂·烈文》:“念兹戎功。”戎功(大功);戎弓(大弓);戎丑(大众);戎疾(大害,大难)。昏:通“敯”(mĭn),努力。越:在。其:那里,指的是上文田亩。

7、和:宣布。吉言:好话,即迁都时得话。惟:是。自生毒:自己种下的祸根。败祸奸宄:犹言恶迹败露而遭祸害。败,败露。奸宄:作恶在外为奸,在内为宄。先恶于民:谓导民于恶。奉:承受。恫:痛苦。相:看。时:通“是”,这。憸(xiān):小。发:说出。逸口:从口中说出错话。逸,过错。制:操纵,掌握。短长之命:生死之命。曷弗:何不。浮言:没有根据的话。恐沈于众:在群众中造成深刻的影响。沉,深。惟:因为。靖:善。

8、迟任:古之贤人。暨:及,与。胥:相与,皆。逸:安乐。会意。从辵(chuò)兔。兔子善于奔逃。本义:逃跑。《说文》:“逸,失也。从辵兔,兔谩訑善逃也。”勤:勤劳。非罚:指不合乎法度的惩罚。劳:劳绩。选:清俞樾以为“选”与“纂”通。纂,缵也,继续。享:祭祀。非德:不合乎道理的惩罚或赏赐。

9、志:目标,准的。无:不要。侮:欺侮。老:老年人。成人:成年人。幼:幼年,年轻人。弱孤:轻视,欺凌。作猷:或行或止。猷,段玉裁根据《尔雅·释诂》解作为“已”,已,止也。

10、无有:无论。远迩:指关系之亲疏。邦:国家。臧:善。佚(yì):过失,过错。致告:传达。恭:通“共”,训“奉”。齐:整,严肃认真。位:职事。度:通“杜”,即杜塞浮言之口。

盘庚中

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亵在王庭,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于天时。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11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12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13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怀尔然。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14

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15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16

注解:

11、作:制作。郑玄说“作渡河之具”。惟涉河以民迁:惟:谋划。涉河以民迁,是倒装语序,意思是把人民迁过黄河去。话:汇集。杨筠如说“按‘话’假为‘佸’(huó)。《说文》:‘佸,会也。’”率:遵循。诞:大。本意说大话。《书·汤诰》:“诞告万方。”传:“诞,大也。”《诗·大雅·皇矣》:“诞先登于岸。”亶:诚恳。本意为谷物多。《说文》:“亶,多谷也。”《诗·小雅·十月之交》:“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亶:厚道;忠实。《尔雅》:“亶,信也;又,诚也。”《诗·大雅·板》:“不实于亶。”其:那些。有众:指的是不愿意遵从命令那些人。咸:都。造:至,到。从辵(chuò),告声。本义:到,往某地去。《说文》:“造,就也。”亵:轻慢。形声。从衣,执声。本义:贴身的内衣。登:升。象形。本义:上车。《说文》:“登,上车也。”《尔雅》:“登,陞也。”《礼记·玉藻》:“登车则有光矣。”左传·庄公十年》:“登轼而望之。”《礼记·玉藻》:“登席不由前。”《楚辞·惜诵》:“欲释阶而登天兮。”《诗·大雅·皇矣》:“诞上登于岸。”进:走到前面来。承:通“拯”。后胥戚鲜:后,国王。胥:通“谞”,英明。《说文》:“谞,知也。”《广雅》:“谞,哲也。”戚:近臣,贵族。鲜(xiān):良善。《诗经·邶风·新台》“燕婉之求,遽篨不鲜。”此句说君主英明,大臣良善。浮:通“孚”,违背。“后胥戚鲜”等价于《皋陶谟》之“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殷降大虐:殷,大也。降,通“洚”,水泛滥。虐:灾害。指的是商代累世河患。怀:安。咎:罪过。比于罚:比,类。像惩罚有罪那样,惩罚你们。

12、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即“予一人钦念以忱动”。忱:诚。动:感动。你们不为我敬顺民意的诚心所感动。鞠:穷。臭:朽。瘳:本意为病愈,此处谓补益。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指的是不追查船沉的原因,而一味地愤怒则于事无补。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您们不做长远打算,想办法除去灾害,仅劝我不必忧愁。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今天大概还能有今天而以后便无活路,你们以后如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13、起秽以自臭:拿脏东西放在鼻子跟前闻。恐人倚乃身:恐怕有人利用你们身上的缺点。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迓,迎接。威,通“烕”。用,以。奉,助。畜,养。这三句意思是说我请求上天让你们继续生存下去,岂能坐视你们走投无路,(迁都这件事儿)就是为了养育你们啊。

14、先神后:即先王。神,神圣,表示崇敬。劳:动。尔先:你们的先祖。丕:大。克:能够。羞尔:羞,进献。曾运乾云:“羞尔,犹今言贡献意见于尔也。下篇‘羞告尔余朕志’可证。”怀:念。然:犹“焉”。陈:久。兹:指旧都。高后:前代国王。丕乃:于是。崇:重。生生:曾运乾云:“自营其生为生生。”清儒孙星衍云:“生者,《诗传》云:财业也。”暨:与。猷:谋。幼孙:指盘庚。比:亲附。爽:差错。迪:逃(采曾运乾说)。畜:曾运乾云:“畜谓顺于德教也。”戕:害,此处指的是恶毒的念头。绥:安。

15、乱政:指乱政的大臣。同位:指一同理政。具:备。贝玉:财物。迪:导。

16、不易:指的是迁都计划不会变更。恤:忧。绝远:疏远。分:比也。亲近。乃有:若有。吉:善。迪:道。形声。从辵,由声。本义:道;道理。《说文》:“迪,道也。”颠:狂。越:逾。指的是不法行为。暂:渐也。遇:读作“隅”或者“偶”,取巧诈伪。劓:割鼻之刑罚。殄:灭绝。育:读为“胄”,指的是后代。俾:使。易种:当指生息繁衍。易:延。杨筠如云:“易,当读为‘施’……”

盘庚下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德嘉绩于朕邦。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17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一心。”18

注释:

17、乃:就,于是。正:辩正。绥:告。爰:于。懋:勉力。大命:重建家园。敷:布。心腹贤肠:指内心得话。历告:尽情相告。协:合。比:勾结。谗言:坏话。先王:指的是成汤。多:通“侈”,大。适于山:迁居山地。为了躲避水患。用:因此。我凶德:曾运乾认为此三字为衍文。似乎此“用降我凶德”在“罔有定极”之后,可能错简所致。荡析:离散。此时所居住在耿地,地势洼。肆:令。乱:治。越:于。及:通“汲”,急迫。笃敬:指恭敬地对待天命,笃:厚。民命:即天命。古有天民合一之观念,如“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威自我明威”。冲人:指年幼的人。吊:善,指迁都之事。灵各:即灵格,负责占卜之人。贲(fēn):殷周间大宝龟名,用以占卜。



18、邦伯:各方诸侯。师长:公卿大臣。百执事:负责具体事务的百官。隐:度,考虑。懋:勉。简相:视察或者考察。简:阅。相:视。肩:任用。好货:贪财聚敛之人。恭:举用。生生:使穷困之人能够获得安居乐业。鞠:养。保:安。叙钦:依次得到我的尊重。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羞告尔,给你们提建议。若否:犹言主张什么,反对什么。若,顺;否,反对。式:用。敷:布施。德:德教。肩:克,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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