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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一丝夹杂着潮气的风从窗子里钻了进来,侵袭着我裸露的双肩。哦!下雨了,朦胧中起身关上了窗子。
一会儿,雨便淅淅沥沥越下越大,虽是拉上了帘子,将凄雨冷风挡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但雨珠儿执着的敲窗声仍搅得我睡意全无。
一向不喜欢下雨的天,但却有一份看雨、听雨的情致。每当下雨之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凭窗站了,看那雨风一般掠过房顶,远远近近的雨丝如精灵般在天地间跳跃穿行着。随着雨势变大,天地间更加朦胧起来,地面就升腾起一片烟雾,远处的树影变成一片没有轮廓的翠雾,和雾蒙蒙的天空连在一起,让人分辩不出天地间的界线来。眼前的树木突然间鲜亮起来,酥酥的、润润的。那逼人的青绿让人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来,仿佛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虚幻的空间。只有房檐下滴滴答答的水珠才让你真切地感受到上天的泪滴是如此地晶莹透亮。
傍晚时分看雨是最美也是最有情调的时刻,昏黄的灯光在斜斜细雨的交织中如云似幻般的温柔与宁静。倚在窗前,这时的世界仿佛都沉睡了似的,簇拥着你的只有那灯光的柔和与温馨。不经意间便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梦境。馥郁的茶香、氤氲的咖啡萦绕着你;美妙的音乐、轻柔的探戈陪伴着你;柔软的棉被、温暖的炉火拥着你。周围的一切温婉、缠绵、缱绻。让你沉醉其间,仿佛半梦半醒间一曲高山流水的琵琶曲传入你的耳畔,让你生出一丝懒懒的柔软的情意来,想动却动弹不得。
倚窗看看雨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前几天,就有狂飓的风携带着滚滚巨雷送来了一场春天并不多见的暴雨。那暴雨在狂风的挟持下气势汹汹,撼天动地,伴随着闪电凄亮的光芒,仿佛要把天空撕成碎片似的,让人顿生惶惶之感。突然间就没了看雨的勇气与心情。每到这样的夜晚,我总是早早地熄灭了灯,钻入那松松软软的棉被底下,让柔软的被子裹紧自己的身子,以驱赶心底的那份恐惧与惊悸。
古人有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此言想来却是大大的不通。听雨又何须残荷?雨声噼噼啪啪、哗哗啦啦。响时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无处不钻。今夜的雨也是一样的酣畅淋漓。犹如一台正在演奏的交响乐,激越昂扬的乐曲激活着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白居易在形容琵琶声时用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比喻,我想用来形容雨声是再形象不过的了。想来雨与音乐是相通的吧?每滴雨都是一个跳动的音符,给人以灵感,给人以启迪。或许,乐曲和乐器的发明者都曾受到过雨声的启迪吧。
苏东坡曾有“微风潇潇吹菰蒲,开门看雨月满湖”之句。我家门前没有湖,我本人也未有过夜泊孤舟的体验,自然也没有东坡的那份潇洒与俊逸了。我的家被典型的现代文明包围着,左边是一条宽大的污水沟,终年散发着难闻的臭气夹杂着大量的泡沫垃圾裹着滚滚的黑水向下游排放。我家屋后是一个臭水塘,塘内生长着各种螺钉及小虫。虽说雨来之时偶尔可见雨打一池萍碎的景向,但我决不会因其一时的温存而放弃对它的厌恶之感。
我好羡慕东坡能湖中观雨。想想那雨来之时,湖面烟波浩渺,水天一色;雨去之后,波光潋滟,水绿山蓝。偶尔有渔舟晚归、渔夫晚唱、渔灯星微,一到秋天更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难怪东坡能写出“波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之句了。
有人说:夜和寂寞是一对情侣,总是相携光顾。我想雨和忧愁一定是另外一对情侣吧?要不怎么会有“试问闲愁深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诗句呢?怎么有人感叹:“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如果我家门前有湖,我一定要多一番雨来烟起愁满湖的感叹了。我是最禁不得雨夜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啊!这样的夜晚我总会痴痴地凭悼遍地落红,怀想着离我远去的亲人,惦记着远方的朋友,不知要勾起我多少的愁思啊!
也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吧。小时候,我最喜欢雨了,当夏日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后,路面总会留下许多积水,这时的我总会高高挽起裤管,赤着一双小脚在雨水浸泡过的泥土中踩出一个大大的泥坑,用泥土将周围挡了起来,只留一面低的地方进水,并用小脚踩出一条条引水的小沟,大有百川到东海之势。这种游戏我是百玩不厌。每当这时屋檐下总会响起父母怜惜的叫声:“梅子回家了,小心肥水泡了脚痒痒。”
我的父亲也是在一个有雨的日子离开我们的,或许,他临走时带着听雨的宁静?或许带着无数的愁绪?奔丧那天,我的耳边总响起父亲那声轻轻的叫唤:“梅子回家了。”每当有雨的日子,我总是向着父亲长眠的方向默默地伫立着,回想着年少记忆中的父亲披蓑衣、带斗笠,斜风细雨中深夜归家的模样。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儿子均匀的呼吸声传到我的耳畔,渐渐地,一丝宁静的倦意袭上我的眼睑。轻轻地合上双眼,烟波浩渺的湖面、翻空的白鸟、还有斜斜细雨中昏黄的路灯,啊!天已经亮了,蛐蛐的叫声格外的清越,又是一个碧空如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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