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第一部分)
全篇每句六字叫六言体诗。 人们依据各种诗选,以为六言诗历史遗留下来的数量不多。其实六言诗数量是不少的。就说唐代吧,唐代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繁荣时代,六言诗虽然不像五、七言诗那样普及和繁荣,但也绝不像有人说的那样极为罕见。《炙毂子诗格》说六言起《毛诗》云:“俟我于堂乎而。”但这只是六言句。南宋洪迈编纂的《万首唐人绝句》收录六言绝句37首,明万历年间黄凤池刊刻的《六言唐诗画谱》收录六言绝句57首,清人严长明编纂的《万首唐人绝句》收录六言绝句50首。即以收录唐人绝句最多的《六言唐诗画谱》而论,有些很有名的六言绝句就没有收进去(如皇甫冉有六言绝句三首,而《六言唐诗画谱》仅收二首),如果再加上六言律诗、三韵以及六言杂诗,唐人六言诗显然远不止这个数字。有人据《全唐诗》作过统计,说唐代共有六言诗75首。这个数字显然也不太准确。 唐代以后,六言诗创作有渐趋兴盛之势。到了两宋以来,六言诗成为文人雅士抒情言志、描摹景物的常用诗体。清人严长明编纂的《千首宋人绝句》,收录有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秦观、陆游、杨万里、范成大等著名诗人的六言绝句98首,约占全书的1/10。明代著名作家,如明初“三杨”之中的杨基、杨士奇,明前期文坛泰斗李东阳,“前七子”中的何景明,公安“三袁”中的袁宏道,“竟陵派”的领军人物谭元春等,都有六言诗作传世。更为值得注意的是,明代还出现了几种较有影响的六言诗选本,如李攀龙的《六言诗选》、杨慎的《古六言诗》、黄凤池的《六言唐诗画谱》等。这些选本的出现,扩大了六言诗的影响,促进了六言诗的发展。尤其是黄凤池的《六言唐诗画谱》,融诗、书、画于一体,使读者“阅诗以探文之神,摹字以索文之机,绘画以窥文之巧”,对六言诗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清代著名诗人顾炎武、王夫之、朱彝尊、袁枚等,在六言诗创作上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宋朝时出现大批的六言诗作者,刘克庄、黄庭坚、范成大、岳珂、项安世、苏轼、苏辙、陆游、赵蕃等的六言诗作品颇丰,黄庭坚、范成大、陆游、赵蕃、刘克庄数量最多,像刘克庄,竟写了394首六言诗,可谓登峰造极。 据《北史·阳俊之传》记载,阳俊之曾作六言歌词,民间有人以“五阳伴侣”署名书写出售。有一天,阳俊之在街市上看见,想取来修改。卖的人说:“五阳是古代的贤人你知道什么,妄加议论!”阳俊之大喜。可见阳俊之长于六言诗,众人仿效,广为流传,可惜原诗已失。 本节我所收集的六言诗足以叫大家惊叹,数量如此之多,却被称为杂体,确实是被错杀的诗体。 六言诗在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并完成各体的最后定型之后,为何未能广为流行?这个谜一直是理论家们最感兴趣的研究课题。 六言诗自萌芽至各体形成,萌芽阶段是诗歌中出现六言散句,这在诗经中已多见,但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历程,到建安时期才趋于成熟。六言诗是四言诗向偶数发展的一支细流。它最初也起源于楚歌,在五言句中加一个衬字: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楚辞•九歌》)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同上)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同上) 折疏麻以瑶华,将以遗兮离居。(同上) 《九歌•湘君》以此为基本句式,《九歌•云中君》则全篇如此。 但六言诗应指六个都是实字的诗体。完整的六言诗任昉的《文章缘起》说始于西汉谷永,惜其诗不传,或据《文选》左思《咏史》诗李善注,认为东方朔已有“六言”, 其诗也不传。西汉董仲舒的《琴歌》中也有两句六言诗,时代在谷永前,但是那时还没有形成全首若干句。《荀子》引逸诗比董仲舒还早,其中也是两句六言: 如霜雪之将将。如日月之光明。 ( 《荀子》王霸篇。○逯案。《诗纪》此下尚有为之则存、不为之则亡二句。今依杨倞注只录前二句。) 长安中谣
〖《列仙传》曰:阴生者。长安中渭桥下乞儿也。常止於市中乞。市人厌苦。以粪洒之。旋复在里中。衣不见污如故。长吏械收。系著桎梏。而续在市中乞。又械欲杀之。乃去洒者之家。室自坏。杀十馀人。故长安中谣曰:〗
见乞儿与美酒。以免破屋之咎。 汉乐府《满歌行》,最后六句皆是六言: 命如凿石见火,居世竟能几时。 但当欢乐自娱,尽心极所嬉怡。 安善养君德性,百年保此期颐。 东汉文人的抒情小赋有很多整齐的六言句。如果独立出来,就是颇为严整的六言诗。如: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 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 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 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 超尘埃以远逝,与世事乎长辞。(张衡《归田赋》) 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 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 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躇; 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 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 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 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 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 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 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祢衡《鹦鹉赋》) 这些段落不仅都是整齐的六言句,而且讲究韵律,注重对仗,与成熟的六言诗几无差别,对六言诗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 六言詩起於漢魏時期漢末孔融有六言詩三首。句句皆六言的实字构成的整体形,今所见以孔融、曹丕的六言诗为最早。这一时期不仅出现了完整的六言诗,出现了以孔融和曹丕、曹植兄弟为代表的六言诗作家,而且出现了曹植《妾薄命行》这样成熟的六言诗代表作。从诗歌发展史角度而言,孔融有创体之功,曹氏兄弟则通过自己出色的创作实践和著名作品,为六言诗的进一步发展赢得了空间。之后,嵇康、陆机、萧统、庾信等名家群起实践,为六言诗各体的形成作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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