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末怀李白注解集评

图书府吏

天末怀李白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笺注】乾元二年(759)在秦州作。李白因参加永王璘(玄宗第十六子)的部队，在唐王室内部斗争中遭陷害，被流放夜郎(今贵州境内)。作者另有五古《梦李白二首》，写于同时。乔亿《剑溪说诗》卷下云：“当属天末’名篇，旁注怀李白’。犹夫不见李生久’以不见’名篇，旁注近无李白消息’也。而诸刻本五字悉居中，直传写之讹，校阅者未加察详耳。”梁运昌《杜园说杜》卷九说略同。
①天末，天边。指作者所居的秦州。君子，指李白。二句说，边地的秋风起来了，不知此际远方的李白他心情怎样?徐增云：“凉风’最是感怀，而况起于天末’?”(《而庵说唐诗》卷十四)王维《赠祖三咏》诗：“岁晏凉风至，君子复何如?”按王嗣奭《杜臆》卷三云：“陆士衡诗：借问欲何为?凉风起天末。全用其语而倒转之，此用古之一法。”检《全晋诗》卷五陆机《为顾彦先赠妇诗二首》之二作：“借问叹何为?佳人渺天末。”
②鸿雁，代指书信。传说鸿雁能捎带书信。“江湖”句：言道途风波险阻。这是为李白担忧。《梦李白二首》之二：“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与此同意。
③文章，诗歌、辞赋、散文均称文章。杜诗如“文章千古事”、“文章憎命达”、“名岂文章著”等，多指诗而言。参看洪迈《容斋随笔》卷十六“文章小技”条。命达，命运亨通。指仕宦显达。这句说，诗文出众的人往往困踬失意。杨伦评此句云：“千古伤心语！”(《杜诗镜铨》卷六)魑魅，鬼怪。钱谦益注：“白流夜郎，乃魑魅之地。”(仇注引)“魑魅喜人过，喜其来而择人以食也。”(《钱注杜诗》卷十)这句说，那些吞噬成性的精怪，正等待着远来的行人经过。隐喻奸人伺机加害李白才高行直，蔑视权贵，故不为世所容。作者《不见》诗云：“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④冤魂，指屈原。屈原受谗被流放荆湘，最后自沉汨罗江(今湖南湘阴北)而死。二句说，李白与屈原有着同样的遭遇，当他行经汨罗江时，一定会投诗相赠，跟屈原一起倾谈。这是作者揣想之词，故说“应(料当如此)。张云：“意其悠悠之意，唯求之古人可耳。”(《杜工部诗通》)王嗣奭云：“地上无可与语，唯汨罗之冤魂，乃君相知。”顾注：“言李白得罪之枉，其心事惟原得以知之，得以语之，故欲白投诗以问之也(五律卷三)“赠”字用得很好。钟惺云：“赠”字说得精神，与古人相关若用吊’字则浅矣。”(《唐诗归》卷二十)徐增云：“与原同志，故云赠也。”(《而庵说唐诗》卷十四)黄生云：“不曰‘吊’而曰“赠’，说得冤魂活现。”(《杜诗说》卷四)范廷谋云：“赠’字奇。贾生之吊，犹生人之词；至云赠，直与鬼为邻矣。情词凄恻。”(《杜诗直解》)

【集评】谢榛《四溟诗话》卷一：若“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意在一贯，又觉闲雅不凡矣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二六：李赠杜止一诗，杜忆李有数诗，意尤恳至。李阔略，杜缱绻，同调也。疑李轻杜者非是。
《唐诗归》卷二十谭元春曰：(“文章”二句)十字读不得，然深思正耐多读。钟惺曰：(“文章”二句)大发愤，却是实历语陆时雍《唐诗镜》卷二五：第五句善写恨情。高才得此，便当焚研。
陶开虞《说杜》：杜诗有声宏气壮，函盖乾坤者，如“地平江动蜀，天阔树浮秦”、“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是也；有机到神来，不加锤炼者，如“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一时今夕会，万里故乡情”是也黄生《杜诗说》卷四：五六可谓怨而不怒。只“冤魂”字略露意，然亦深且婉矣李因笃曰：清空悲壮，怀其人便得其人。次联有俯仰乾坤之概，然是拈景说，故自蕴藉。状太白才高受厄，只末一句便尽。(《杜诗集评》卷八引) 邵长蘅曰：如此诗可以怀李。(《杜诗镜铨》卷六引) 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七：(前)四句对景怀人，下则因其放逐，而重 为悲悯之词。盖文章不遇，魑魅见侵，夜郎一窜，几与汨罗同冤。说到流离生死，千里关情，真堪声泪交下，此怀人之最惨怛者。
范大士《历代诗发》卷十六：此诗在公集为别调，颇似拟供奉之诗。
蒋金式曰：向空遥望，喃喃作声，此等诗真得《风》《骚》之意。(《杜诗镜铨》卷六引) 屈复《唐诗成法》卷四：文章知己，一字一泪，而味在字句之外，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寻也。七八从三四来，法密。
浦起龙《读杜心解》卷三之二：太白仙才，公诗起四句，亦便有仙气，竟似太白语。五六直麇括《天问》《招魂》两篇。
弘历《御选唐宋诗醇》卷十四：悲歌慷慨，一气卷舒。李、杜交好，其诗特地精神。
梁运昌《杜园说杜》卷九：杜老作太白诗，篇篇用意，篇篇出色。此首沉痛悲凉，不知是墨是泪。“文章有神交有道”，其是之谓矣。
吴闿生曰：(末二句)深至语，自然沉痛，非太白不能当。(《唐宋诗举要》卷四引)  

山雨

《杜诗说》卷四：五六可谓怨而不怒。

林金建

古人毕竟是古人，所解很到位。“晓以文义”是最起码的要求，而惭愧的是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更别说“识得意思好处”了。

林金建

“地上无可与语，唯汨罗冤魂，乃君相知。”，体会之深之切，非今人所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