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读错的《清平调》 王建端(穿越梅嶺) 李白《清平调》三首的创作背景据唐人李浚所著《松窗杂录》所记,开元年间,宫廷中开始流行种植木芍药。在一次宫廷宴会中,对着盛开的木芍药,唐玄宗兴致高涨,如此美景,怎么能唱老歌,立命当时著名的歌手李龟年邀李白进来填写新歌,李白也不负所望,援笔立成《清平调》三首,深得玄宗、贵妃所爱。
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三首为一组,把木芍药,即牡丹花与美丽的杨贵妃交互在一起写,花即是人,人即是花,人面花光在诗中是融为一体的,其中当然不能没有另外一个主角玄宗,春风、露华即是。第一首从空间落笔,想象奇瑰;第二首从时间来写,写了颇足令人遐想无限的襄王阳台、汉宫飞燕;第三首写眼前的富丽繁华、君王恩宠;前后通过“春风”的呼应、钩连,使三首诗成为一个紧密的整体,艺术成就非常之高。 历来的注家在解读这组诗时,都认为李白在诗中刺了唐玄宗和杨贵妃,若问刺的根据,当然有,“云雨巫山”、“汉宫飞燕”还不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们看乐史《太白遗事》所记。 “白既为此词,太真尝吟之。高力士终以脱靴为深耻,曰:‘始以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独拳拳如是耶?’妃惊曰:‘何翰林学士能辱人如是?’力士曰:‘以飞燕指妃子,贱之甚矣’。妃颇然之。上尝三欲命白官,卒为宫中所捍而止”。 如此,注家所谓李白讽刺的理由可以说是完全可以成立了,当然啦,如果李白这组诗真是有所讽刺,对于李白个人的思想境界来说,无疑是好的。 然而,诗中的两个主人公,一个是开元盛世的缔造者,绝代的艺术家,具有常人所不及的智慧和知识素养;一个是名花倾国的绝代佳人,后宫第一,相信并不是完全没文化,对于李白的讽刺当真就无所觉察,还要等到高力士来谗言毁弃吗?这个,似乎不好用玄宗的宽宏大度来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李白在诗中是尽情的歌颂了玄宗的春风雨露、贵妃的名花倾国。且就李白当时所任职翰林供奉来说,此时,他是满怀豪情壮志,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聪明如他,岂会在此时大煞风景,自毁前程。 既然如此,怎么解释诗中的“巫山云雨”、“汉宫飞燕”呢?巫山云雨的故事有点荒唐,汉宫的赵飞燕简直就是淫荡了,有这么歌颂的吗? 用典用事,是诗歌的表现手法之一,它能起到以少少胜多多的表达效果,以最经济的笔墨来表现最丰富的含意,且能做到典雅蕴藉,因此也为诗家所常常运用,李白也不例外。“巫山云雨”、“汉宫飞燕”明显属于此类了。那么,你说李白在诗中没有讽刺,为何要用这两个事?我们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唐代诗人是喜欢借汉来说唐的,此类例子不胜枚举,著名的如白居易就用“汉皇重色思倾国”来写今。然而,事实上,在古代典故的运用里面,用到赵飞燕却完全没有淫荡意涵情况也很多,诗人们取其美丽而善舞。 清人王琦就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巫山云雨,汉宫飞燕,唐人用之已为数见不鲜之典实。若如二子之说,巫山一事只可以喻聚淫之艳冶,飞燕一事只可以喻微贱之宫娃。外此皆非所宜言。何三唐诸子初不以此为忌耶?” 王琦在这里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唐人对此的运用并不是取其负面的东西,巫山云雨也可以是对爱情的美丽向往,汉宫飞燕更可以是美丽女子的代指。 谓此不信,下面这个例子似更有说服力。我们可以看看《红楼梦》这部小说的第二十七回,回目是“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这一回主要写了这部书中的两个主角,一个薛宝钗、一个林黛玉,分别以杨玉环和赵飞燕对应这两人。在这里,如果说作者是借杨贵妃来讽刺宝姑娘的话,勉强可以;如果说作者同样是借赵飞燕来讽刺林姑娘的话,读者可能会一万个不同意。事实是,《红楼梦》一书中,林姑娘是作者着力描写的对象,是赞赏和同情的,怎么会讽刺她淫荡呢?可以肯定的是,曹雪芹绝没有对林黛玉一丝一毫的亵渎,此处之赵飞燕、纯粹是借其妙曼柔婉的体态来形容林黛玉同样具此之美。 我们完全可以通过《红楼梦》的这个例子,对诗词中之用典这样去理解,一、用赵飞燕的事典(以及其它一切事典),可以完全是持欣赏而无负面的意义;二、可以证明古人在用一些事典的时候,有所取舍,所取的往往是他所需要的那部分。 解决了“云雨巫山”、“汉宫飞燕”的非讽,又怎么去解释“解释春风无限恨”这句呢?有人以为这是李白暗讽贵妃之通安禄。据《开元天宝遗事》载,玄宗在宫中时曾以千叶桃为“销恨花”,“不独萱草忘忧,此花亦能销恨。”玄宗于政事繁忙之中,得以名花解忧,更有倾国倾城的妃子相伴,那么,他的无限恨就有释放的之处了。而关于高力士衔脱靴恨而报复,贵妃宫中洗儿之举,太半出于小说家言,未可便信。须知玄宗并非昏聩之君,以他对贵妃的宠爱,如果有出轨之事,相信两个当事人中必有一人会遭打击,除非玄宗自甘绿帽戴顶。再说,安禄山亦非等闲之辈,其所求也大,讨好、献媚贵妃则有之,出轨之事,恐安禄山不屑为也。 从李白自身来说,有人这样说“必须说,李白不可能有讽刺的意图,赵飞燕的淫荡更不可能用来模拟杨贵妃。”可以从二个层面来分析: 一、 李白为什么需要冒生命危险,去得罪皇帝,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二、 如果李白有讽刺的意思,玄宗会看不出诗中的意思吗? 这样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的, 玄宗和贵妃赏识李白这三首诗,因其语语浓艳,切合了富贵堂皇的皇家身份和地位;字字流葩,写出了春风雨露的和谐。诗人的伟大也即在于此。 (梅嶺2019/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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