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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谈】诗评容易陷入的格律误区之二 作者:刘宇辉
误区之二:无视增韵、活韵等并不影响甚至增加韵律美感,一律以挤韵、撞韵、连韵损害音韵论处
在大家埋怨诗坛无好诗之时,却会发现一些怪现象。如有些初学者或诗评家不着力于去创作或发现比前人更好的作品,却以挖掘古人名句的所谓“不足”而沾沾自喜。
他们说韩愈《七绝·初春小雨》撞了韵:“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又说王安石《七绝·泊船瓜洲》既挤韵,又撞韵:“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他们还说刘长卿《七律·使次安陆寄友人》连了韵:“新年草色远萋萋,久客将归失路蹊。暮雨不知溳口处,春风只到穆陵西。孤城尽日空花落,三户无人自鸟啼。君在江南相忆否,门前五柳几枝低。”
无疑,从形式上罗列现象,大家不会反对。好的,不管平仄,在非韵句的尾字——白脚与韵脚的韵母相同,就属撞韵;《初春小雨》白脚的“处”与韵脚“酥”“无”“都”皆是乌(u)韵,《泊船瓜洲》白脚处的“岸”与韵脚“间、山、还”均为安(an)韵,确在撞韵之列。好的,在诗句中不是韵脚处过多使用同韵的字,就叫挤韵;《泊船瓜洲》第二句用了两个山字,第三句一个“南”一个“岸”,便在此列。好的,相邻的两句押韵句,用同音字作韵字,就是连韵;《使次安陆寄友人》前两句韵脚,“萋”“蹊”为两个同音字,已成连韵。
不是说存在撞韵、挤韵、连韵等的弊病,音韵就会少有变化,让人读起来涩口吗?但为什么这三首诗,左读右读,整首诗朗朗上口,还成千古名诗!
下过围棋的人知道打劫之说,包括开劫、提劫、找劫、应劫、再提劫,下棋过程中,谁打赢了劫谁就活,如果在一块棋中能布置三个及三个以上的劫——连环劫,那就是净活。同理,诗人如果把撞韵、挤韵、连韵等做成“增韵”或“活韵”,那他的诗就会一活全活,音韵流畅而完美。
大家熟知宋词有增韵,通常取决于其作品中所需要表现的诗声词调和情境意境,为了增强宋词作品韵律感,多用于表现激情或愉悦。做成让人关注的韵味十足的“增韵”,是“活韵”方法之一。《泊船瓜洲》环环相扣,何止限于一字之工,耐人把玩。它的第二句两“山”分别代表为部分与整体,关系紧密不可缺,句读中心在“数”上,并照应第四句的还;它的第三句,“绿”字将无形的春风化为鲜明的形象,极其传神地照应前后山水相融关系,句读重心同时被作者引到全篇的诗眼“绿”上,江南岸的“岸”还是浅意开口音字,并被绿覆盖。全诗流露出怀念故乡之情,更有渡江回家和亲人团聚的急切心愿,也寓意着诗人重返政治舞台、推行新政的强烈欲望。本诗达到如此效果,那“山”、“岸”何会损伤韵律?岂不是诗意流转的“增韵”、“活韵”?
当然做成“活韵”,不一定非让人关注它的音韵,只须重心明确,避免形成“死韵”:避免所押之韵或所用之字,与全句之意义不相连属,而勉强凑合;避免语句不全,或语言残缺引起的表意不明;避免写景无实、抒情无境、说理无情;避免生僻过度而缺少共鸣;……当用的一个字或韵,在诗词中的位置无须其他代替,有表达诗词达意的唯一性,那诗词就是活的。
如何“活韵”, 需要作者拥有较高深的文字功底和驾驭能力。《初春小雨》的“处”字哪样活的?承接首句对春雨的描写,第二句“草色遥看近却无”是全篇妙句,从空间角度由远拉近,整句的句读重心到了“近”, 而且草色近却“无”表意准确,描绘出极难描摹的、淡雅的、似有却无的色彩,平淡之中却是激烈的欣喜之情,于空处传神。第三句由第二句转而提醒一年的好处所在正是这春天,句读重心在“好”,第四句再以一个皇都烟柳的满城都是、无可稀罕作对比收合。原来“处”是好处,无可代替,初春如此难能可贵,全诗渗透着锐利深细的观察力和高超的诗笔,韵自然都是活韵。
综上可见,如果整句诗的句读重心,落在韵字之前的别的字上,便于解读用韵的关键所在,这样的诗句表情达意方才丰富,不愧为“活韵”。解决连韵的问题,同样需要避免句读重心在最后一个字而成“死韵”。《使次安陆寄友人》的第一句,作者用一个“远”字就凝住视线与感觉,句读重心便在“远”上,并给全诗奠定“萋萋”的感情基调,即把“远萋萋”一句做成了“活韵”,从而避免了连韵的伤害。
所以,对于宇辉来说,一个字、词、句于诗词是好是坏,不管它撞韵、挤韵,还是连韵,我们只须管它是否为“活韵”、“死韵”。“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一个诗人如果“前怕狼,后怕虎”,不能得心应手地表达自己情感与志向,没有能力把别人眼里的“死韵”做成“活韵”,那是难以能产生好作品的。去他的音韵伤害!我们何不欢迎“增韵”、“活韵”?
2018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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