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__征夫回家嫁妻的故事

老童子

《东山》__征夫回家嫁妻的故事

    一、原文及注释

【原文】

我徂东山[1]，慆慆[2]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3]。我东曰归[4]，我心西悲[5]。制彼裳衣，勿士行枚[6]。蜎蜎者蠋[7]，烝在桑野[8]。敦彼独宿[9]，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10]。果臝之实[11]，亦施于宇[12]。伊威在

室[13]，蠨蛸在户[14]。町畽鹿场[15]，熠耀宵行[16]。不可畏也，伊可怀也[17]。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18]。洒扫穹窒[19]，

我征聿至[20]。有敦瓜苦[21]，烝在栗薪[22]。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23]，熠耀其羽。之子于归[24]，皇驳其马[25]。亲结其缡[26]，九十其仪[27]。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28]？

【注释】

[1]䢐，《说文》曰：“往也。从辵，且声”。䢐，齐（国）语。徂，䢐或从彳（chì）。   

[2]慆，唐莫尧《诗经全译》：“慆（tāo，滔），久。马瑞辰《通释》：‘滔、悠古同声通用。悠悠，久也’”。慆慆不归，久久不归。

[3]濛，毛毛细雨。

[4]我东曰归，乃“我曰东归”之倒装句。意思是，虽然是（自东）回家……

[5]我心西悲，全然没有回家的喜悦，反倒像离家往西一样的悲哀。

[6]行枚，行和枚。唐莫尧《诗经全译》：“闻一多《类钞》：‘行，胻（héng）；枚，徽。（行枚，胻徽），后世谓之行滕、行缠，今谓之裹腿’。（“勿士行枚”），指换上平民衣服，不再当兵。《笺》：‘行阵衔枚’，‘枚’像筷子，古代行军避免敌人发觉，口里衔枚以防喧哗”。

[7] 蜎蜎（yuān yuān），《说文》：“虫类如东爬行的样子”。蠋（zhú），《汉语大字典》：“《毛传》：桑虫也”。

[8]烝（zhēng），《汉语大字典》：“升，指古代祭祀时将牲升于俎上”。“烝在桑野”，蚕虫也爬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9]敦，《说文》曰：“怒也；诋也。一曰：谁何……”《段注》：“（怒也三句）皆责问之意”。“敦彼独宿，亦在车下”，蚕虫都能主导它该住的地方，你为何独宿？！竟然睡在车下。

[10]濛，微雨。零雨，小雨。“零雨其濛”，天色阴沉，细雨淋淋，以象征夫的心情。

[11]果臝（guǒ luǒ），栝楼，又名瓜蒌。多年生草本植物，茎上有卷须。蔓生葫芦科植物。

[12]亦，旖之同音假借字；施，《说文》说：“旗帜飘动的样子”。王筠《句读》：“旖施即旖旎”。宇，屋宇。“果臝之实，亦施于宇”，瓜蒌牵藤到屋檐上去了。农家之小院形象。

[13] 伊威，余冠英《诗经选》：“虫名。椭圆而扁，多足，灰色。今名土鳖。常在潮湿的地方。《本草》一作蛜蝛”。

[14] 蠨蛸，《说文》说：“长脚的小蜘蛛”。

[15]町畽，町疃（tīng tuǎn），《说文》说：“野兽践踏的地方”。“町畽鹿场”，征夫家与鹿为邻居，鹿子经常来践踏他家的园地。

[16] 熠耀，萤光。宵行，萤火虫。环境野性而温馨。

[17]伊，指代词。指这个家。“伊可怀也”，尽管破败，仍然是我心爱的家啊！

[18]鹳，水鸟名，形似鹤。垤，蚂蚁雍高的土堆。“鹳鸣于垤，妇叹于室”，以鹳的哀鸣，状妇的叹息。

[19]窒（zhì），《说文》说：“填塞”。穹，《说文》说：“穷尽”。穹窒，堵塞墙壁孔洞。

[20]聿，于得同音假借字。“我征聿至”，我出征的丈夫回来了。

[21]敦，前已述及，责问也。瓜，余冠英《诗经选》：“瓜苦，即瓜瓠，也就是瓠瓜，葫芦类。古人结婚行合卺之礼，就是以一瓠坟为两瓢，夫妇各执以瓢盛酒涑口。这诗‘瓜苦’似指合卺的瓠”。

[22]烝，升也。栗，《汉语大字典》：“通裂”。“栗薪”，劈裂之柴。“烝在栗薪”，放在劈裂的薪柴之上——瓜瓠即将变为薪柴之意。“有敦瓜苦，烝在栗薪”，有问瓜瓢，何以放在裂薪之上？——信物何以变为薪柴？

[23]仓庚，鸧鹒鸟。

[24]之子于归，送女出嫁。这里是征夫将妻子亲自出嫁。

[24]皇驳，黄白色。“皇驳其马”，装扮妻子出嫁的马。

[26] 缡（lí），女子出嫁时的盖头。《汉语大字典》：“……郝懿行疏：义疏：‘.…..女子嫁时用绛巾覆首，故曰结缡，即今之所谓上头也’。”“亲结其缡”，征夫亲自给他盖盖头之意。诸家解释为“母亲为她结缡……”显然错误。

[27]九十其仪，唐莫尧《诗经全译》：“《集传》：‘九其仪、十七仪，言其仪之多也’。”夫妻分别是的千叮咛、万嘱咐，难舍难分的样子。

[28]孔，非常。“其新孔嘉，其旧如何？”你倒是嫁好了，我（旧人）该如何过啊！

【诗意解读】

本诗四章，都用“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起句，前两句说男子久征不归。后两句说，在细雨濛濛时候回到家了。以后各章，记录着征夫回家后所发生的事。

第一章还说他已经解下了征夫之行头，如绑腿、衔枚等。但是，这个征夫回来，并没有能住进自己的房子，而是卷缩在战车之下。他抱怨，比树上的蚕虫不如。没有东归的喜悦，饱含再次出征般的苦痛（我心西悲）。

为什么没有能住进家？诗中没有交代，留下了任人猜想的根由。也是错误的契机。

第二章，则是回到家中，见到简陋的家园，显得特别的兴奋和依恋。

第三章，写女子打扫房屋时的悲叹。将合卺之瓢，放到劈柴堆上去了。三年不见，就是这样的结果啊！

第四章，则是征夫嫁妻时的情景。他为她装扮马，为他盖上盖头，碎碎叨叨的叮咛嘱咐。

本人认为还应该有第五章。

就是将结尾的两句单列成章。此章是嫁妻男子的内心心态。意思是，她是嫁好了，可是我将如何过啊！

二、《东山》新译

【新译】

出战东山，多年不回。今我回来，淋雨晦微。身虽回矣，心实伤悲！脱我战服，围我旧围。卷卷车下，不敢床帷。羡彼蚕虫，食睡自为。

出战东山，多年不见。今我转家，滴雨潺潺。葫芦结实，檐口牵延。窗口蜘忙，地上虫闲。鹿鸣呦呦，萤火安安。贫而且陋，狗窝不嫌。

出战东山，多年不见。今我转家，滴雨潺潺。洒扫庭除，我夫将还。鹤鹳哀鸣，怜我心酸。[姻缘天定，难以自专。信物如柴，即将火爨。三年暌违，不敢我见。

出战东山，久不归矣。今我转家，濛濛细雨。鸧鹒于飞，熠耀其羽。送卿出嫁，繁花饰矣。亲盖盖头，叮咛凡几。……

[婚车远去，征夫落寞。]你已嫁好，我将如何？

老童子

三、谬误起于《毛诗正义》

“其新孔嘉，其旧如何？”这是正确阅读本诗的关键点。本人认为，妻子新嫁别人，肯定是走好了。旧人，应该理解为征夫。“其旧如何？”乃征夫之叹：我将如何？或旧夫将如何？
而孔颖达《毛诗正义》说是征夫的回忆，说妻子初嫁时非常之好，而今三年不见，不知今日如何？
孔颖达之错误，还源于“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理解的错误。他认为这是当年初婚时的描绘。“熠耀其羽”就是嫁衣鲜艳；“皇驳其马”则是盛装轿车。
对“亲结其缡”，则认为是女子的母亲为她亲自穿上嫁衣。
为何不可以理解为征夫亲自给她穿上嫁衣呢？至少应该有这样的怀疑。

唐以后的治《诗》者，大都被孔颖达的赫赫威势所吓倒，认为《毛诗正义》当如孔圣人的语录一样，神圣到不可怀疑的地步，于是也跟着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