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集》，

潭州雨梦

作者：路来森
　　读《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集》，多有佳趣。
　　其中之一，就是因书中附印了部分周作人书信手迹影印件，使我们不仅能够得以欣赏周氏书法之美，亦能见得周氏印章之丰，生命之多彩情趣。
　　当然，集结周作人印章最丰的，还是鲍耀明编著的《周作人印谱》。该印谱收集周氏印章八十余方，是1964年周作人应香港鲍耀明先生所求，亲手钤印成册，并于每方印下注明刻印作者和边款内容，然后寄赠鲍耀明收藏的。
　　概览周作人的印章，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实用为主的自用章，此类印章，大多以自己名号、斋名等刻制而成，如：周作、周作人印、周公之作、苦雨翁玺、苦雨翁等；另一类是闲章，用以把玩，或者印于信笺上，以增情趣，如：江南水师出身、难明白、瀛洲、知惭愧、如之何、和南、寿多则辱等。1930年10月3日，周作人写给俞平伯的信笺上，就盖有三枚闲章：一为长方形白文闲章，印文为“有酒学仙，无酒学佛”；一为长方形朱文闲章，印文为“嬴洲”（“嬴”同“瀛”）；另一为长方形白文闲章，印文为“饮醇”。布局错落有致，红白文相间，又加印文充满闲情逸致，所以，即为一纸信笺，大增色彩。
　　为周作人刻印者，多为名家，或者专业印工。
　　1928年5月25日，在周作人写给俞平伯的信中写道：“前请齐白石刻了一方印章，现已取来，觉得颇有风趣，特以呈览，不知以为何如？此公年将近七十，恐其如吴昌硕之停止不刻，故特去求刻一块也。又有陈师曾刻二印，并附在下面。”
　　齐白石所刻一方印章，即是朱文印章“周作人印”；陈师曾所刻两印，分别为：长方形朱文印章“周作”，方形白文印章“周作”。而齐白石和陈师曾，都是当时著名画家，又是兼通篆刻者。
　　专业印工中，为周作人刻印最多的，当属寿石工和金禹民了。寿石工和周氏同乡，也是绍兴人。其篆刻得家传，后拜杨烈山为师。印风古朴简捷，如朱文“药堂”一印，就大有黄牧父之意。寿石工曾在北大教过篆刻，和周作人颇熟。寿石工故世后，周还有一篇《纪念寿石工》的短文。金禹民，在北京宣武门的古玩铺当学徒，对砚台、印钮的雕刻很感兴趣。1930年拜寿石工为师，其后寿氏应酬不过来时，也时常委其代为捉刀也。金禹民为周作人刻过很多印，估计也是得自寿石工的引荐。
　　值得注意的是，周作人有一些闲章，并非托人篆刻，乃是从文物市场直接买进的。
　　像如上文提到的“嬴洲”“有酒学仙，无酒学佛”两印章，就是买来的。周氏在1930年9月29日写给俞平伯的信中，明确提到：“此处所盖两块图章，皆系买来的现成东西，可发一笑。”
　　周作人印章印文，自用部分，大多明白易懂；倒是那些闲章，其中一些，别有一份意蕴。
　　“江南水师出身”一枚闲章，自然是与他曾在“江南水师学堂”读过书有关；而“和南”一印章，就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了。据谷林先生考证，“和南”是梵文Vandana的音译，亦译作“槃谈”，意译的意思就是“稽首和敬礼”；又，《僧史略》：“若西域相见则合掌，云和南。”所以说，“和南”一印章，就有“揖手合掌”，对别人“以示尊敬”的意思了。“寿则多辱”，是周作人时常引用的一句话，并以此为题写过文章；晚年的周作人，就常用一枚印文为“寿则多辱”的闲章，从中见得，晚年的周作人，心中蕴含的对人生的几多感慨，几多沧桑，和几多无奈。
　　故而，闲章其实不闲，其中大有人生趣味。（路来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