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豭”是乘车的公猪吗? 目录 一、蒯聩刺杀风骚南子失去太子资格 二、蒯聩的儿子被立为卫侯 三、孔伯姬导演的宫廷政变 四、子路用生命阐释儒家道义 五、蒯聩的儿子故伎重演 六、蒯聩帝王梦的破灭 七、舆豭是什么 《左传》两次用到“舆豭”一词,都与卫国的宫廷政变有关。现将那段历史故事整理如下。
1、蒯聩刺杀风骚南子失太子资格 卫灵公有个漂亮的少夫人叫南子,有沉鱼落雁之色,闭月羞花之貌。连孔子也去见过南子,令子路不悦。孔子赌誓发咒说:“我要是痞了,天诛地灭!天诛地灭!” 鲁定公十四年,卫灵公为南子召宋子朝,子朝则是闻名诸侯的花花公子。南子与子朝在“洮”地聚会,做些什么?后来有“绯闻”流传诸侯。 齐景公、宋景公、鲁定公在“洮”地会盟,商讨营救晋国的范氏、中行氏。这时,太子蒯聩前往齐国送“盂”①,途径宋国野外,宋国的乡民唱歌曰: 既已安定了你们骚动的娄猪,为何不还我疲惫的公猪? 这个“娄”字,古老版本的《左传》是由“豕、母、婁”三字组成:豕、母在上,婁在下。《汉语大字典》(p1507)曰:“同‘豕娄’。《集韵.通韵》:‘△,求子豕也。或省’”。简化为“婁”,现代再简化为“娄”。 南子是太子蒯聩的庶母。蒯聩听后羞惭,对戏阳速说:“你跟着我去朝见少君南子,南子接见我时,我回头看你,你就去杀了她”。戏阳速说:“好!”蒯聩就去朝见夫人南子。南子接见太子时,蒯聩三次回头,戏阳速也不上前动手。夫人见到太子的脸色不对,哭着逃走了,并喊叫道:“蒯聩要杀我”。卫灵公拉着夫人南子的手登上高台躲避。 刺杀南子不成,太子蒯聩出逃到宋,后来又逃亡到晋国。蒯聩因此失去了太子的地位。卫灵公将太子的党羽全部驱逐。
2、蒯聩的儿子被立为卫侯 卫灵公赶走了太子,欲立子南为卫侯,子南说:“我的志向不在这里”。 鲁哀公二年,卫灵公亡故。卫灵公少夫人南子主张立子南为君,子南说,有逃亡的太子蒯聩的儿子在,立他吧。于是,在南子的主持下,立了蒯聩的儿子公子辄为卫侯,为卫出公。 应该说,这是一个颇具政治头脑的选择,绝对对卫国的稳定有利,难道蒯聩会为难自己的儿子吗?但是错了,恰恰就是这个老子要为难儿子。
3、孔伯姬导演的宫廷政变 鲁哀公二年,卫灵公刚死,蒯聩在晋国赵鞅的武装护送下回到“戚”邑。在护送过程中,夜幕下迷了路,阳虎说:“南面是黄河,往南必定能到戚邑”。 到戚邑后,晋人让蒯聩免冠束发,另叫八人身穿丧服,假装成从卫国国都前来迎接太子的。一行人到戚邑后,告诉门人说是奔丧的,哭着就进城去了,随后就住在戚邑城里。此后,太子蒯聩在戚邑住了十三年。 卫国的执政卿孔圉,娶了蒯聩的姐姐孔伯姬为妻,生下孔悝。孔圉死后,孔悝继承父职,为卫国的执政卿,相当于现代国家的总理。孔圉的仆人(驾车人)浑良夫身材高大,甚是英俊。孔圉去世之后,孔伯姬与浑良夫通奸。太子蒯聩住在戚邑,孔伯姬派浑良夫到戚邑去联络。蒯聩对浑良夫说:“假如你能帮助我回国取得君位,我封你为大夫,穿大夫的衣服冠冕,乘大夫的车子,并赦免你死罪三次”。太子蒯聩与浑良夫盟誓,浑良夫回来后就为蒯聩向孔伯姬请求,孔伯姬同意了。 鲁哀公十五年的闰十二月,浑良夫和太子蒯聩进入都城,暂住在孔家的菜园地。夜晚,二人以头巾蒙住脸,伪装成妇女,由寺人罗驾车,乘车进入孔氏家里。孔氏的家室总宰栾宁问是什么人,寺人罗说是姻亲家的侍妾,就这样混进了孔伯姬家里。 在孔伯姬家吃过饭,孔伯姬持戈走在前面,太子蒯聩、浑良夫和杀手等五人身穿皮甲,原文是“大子与五人介,舆豭②从之”。他们把孔悝(孔伯姬的儿子)逼迫到墙角,强行盟誓,然后劫持孔悝登上高台。 这时,孔家的家臣总宰栾宁正准备饮酒,肉还没有烤熟,听到发生动乱,就派人告诉子路。并叫一个名叫“获”的人套车,在车上边喝酒边吃肉,保护着卫侯辄逃亡到鲁国去了。算起来,蒯辄当了十三年的卫侯。 就这样,蒯聩成功地当上卫侯,并申报周天子,得到周天子的认可,为卫庄公。 这是由母亲逼迫儿子拥立舅舅为君的一次政变。而被夺权的,则是舅舅的儿子。
4、子路用生命阐释儒家道义 孔伯姬导演的这次政变,着实让子路表演了一把,他用生命阐释了儒家道义,万古不朽。 子路入宫问难,碰到子羔(高柴)从宫内出来准备出逃,子羔说:“城门已经关上了!”子路说:“我去看一下”。子羔说:“莫去,莫要去送死”。子路说:“既然拿了孔氏的俸禄,就不能躲避孔氏的祸难”。子羔就这样出走了。子路前往城门,是公孙敢守门,公孙敢说:“莫要进去!”子路说:“哎呀!是公孙吗!你竟然为个人的利益而逃避孔家的灾难。我子路不会这样的,我吃了人家的俸禄,就一定要救援他的灾难”。这时刚好有人出来,子路乘机进入城内。子路高喊:“蒯聩能用孔悝干什么?即令杀了孔悝,必然有人接替孔悝”。并号召说:“蒯聩是没有勇力的,若放火烧台,烧毁一半,蒯聩必定会放了孔悝”。蒯聩听到子路这样说,恐惧,叫石乞、盂黡下台抵御子路。两人用戈打击子路,击中颈部,砍断了子路的帽带。子路说:“君子死,帽子不离头”,子路结好帽带后死了。 孔子听到卫国动乱的消息,说:“子羔会回来,子路会战死”。 亏蒯聩为卫庄公后,驱逐了拥立自己(尽管是逼迫)的孔悝,孔悝载着母亲一起流亡去了,看来蒯聩连自己的姐姐都不认了。同时驱逐了大叔遗等旧臣。
5、蒯聩的儿子故伎重演 鲁哀公十六年,卫庄公对浑良夫说:“我继承了先君之位,但没有得到先君的镇国宝器,怎么办?浑良夫把为卫庄公执火烛的侍卫支开,自己执着火烛对卫庄公说:“公子疾与流亡之君蒯辄,都是您的儿子。可以将它们召回来,量才使用是可以的。若没有才干就可以废弃他,镇国宝器不就可以得到了吗?”。 谁知隔墙有耳,将浑良夫的话告诉了太子疾。太子带着五个杀手(原文:大子使五人舆豭②从己)跟从自己回国,劫持了卫庄公,强行与卫庄公盟誓。 太子疾要卫庄公杀了浑良夫。卫庄公说:“我已经答应赦免他三次死罪”。太子疾说:“那就请在数落了他三次死罪之后,再杀了他”。卫庄公说:“好吧!” 鲁哀公十七年春,卫庄公在藉圃建造了一座用虎皮装饰的房子,房子落成之后,想找一个既显贵又有名望的人,与他一起吃饭。太子疾建议让浑良夫来。浑良夫乘坐由两匹公马拉的车子,身穿紫缎镶边的狐皮大衣前来赴宴。来到之后,浑良夫就敞开狐皮大衣,没有解下佩剑就吃饭。太子疾让人把浑良夫拉下来,接连数落了浑良夫的三条罪后就杀了。 杀了浑良夫,卫庄公总是心神不宁,在北宫做恶梦。见一个人登上昆吾之观,披头散发抛砖掷瓦,向着北面鸣冤叫屈: 登此昆吾之墟,见每个节子都结瓜的辜。我是浑良夫,叫天无辜。 原文是:“登此昆吾之虚,绵绵生之瓜③。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
6、蒯聩帝王梦的破灭 为解释恶梦所兆,卫庄公亲自筮之,胥弥赦解释卦兆。胥弥赦骗卫庄公说:“没有什么危害”。卫庄公赐予胥弥赦采邑,胥弥赦丢下封邑逃亡到宋国去了。于是卫庄公又用龟问卜,根据龟兆,其繇说: 如鱼赤尾,横渡汪洋,仓仓皇皇;大国不堪,扶持后裔,灭之将亡;闭门塞洞,无可出逃,坠下高墙。 鲁哀公十七年,卫庄公让匠人干活,超过规定时间过久。卫庄公准备驱逐工头石圃,还没有来得及驱逐就发生了动乱。十一月辛已,石圃依靠匠人之力攻打卫庄公,卫庄公关上宫门请求饶命,石圃不答应。卫庄公翻越北墙时坠下城墙,折断股骨。 戎州人也攻打卫庄公。太子疾、公子青逾城跟从卫庄公,被戎州人杀死了。混乱之中卫庄公进入戎州的己氏家里躲避。当初,卫庄公从城墙上看见己氏之妻的头发很美,叫人剪下她的头发来做夫人吕姜的假发。卫庄公这次逃入己氏家里,他拿出一块玉璧给己氏看,说:“不杀我,我将璧给你”。己氏说:“杀了你,璧还会跑到哪里去?”于是就杀了卫庄公,夺取了他的玉璧。 卫人将公孙般师请来立为国君。十二月,齐人攻打卫国,卫人请求讲和。齐人立公子起为卫侯,将般师抓起来带回齐国,将他囚禁在潞邑。 从鲁哀公十五年夺权,到十七年被杀,蒯聩当了两年的卫侯,而给卫国制造的祸乱却是大大的。
7、舆豭是什么? 蒯聩的帝王梦就这样结束了。留给我们的是“舆豭”一词,无法解释。诸多《左传》翻译家都翻译成“车上载着公猪”。我是不明白,宫廷政变,要带着又笨又重、哼哼唧唧的公猪干什么?而太子疾劫持蒯聩(卫庄公)的一次,还是“五人舆豭从己”,五部车装公猪吗?况且,宫廷之中,到处是门禁、梯步,并不适合驱车。 这恐怕是《左传》翻译的又一个错误,至少是最具有争议的地方。 豭的本义是公猪,这是对的。但在古文,往往借以表述客居女家的男子。《史记.秦始皇本纪.会稽石刻》:“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洁诚。夫(若)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这里的“豭”,就是客居女家的男子。 本文中的“豭”,老童子认为是寄居于诸侯的武士,譬如后世的侠客、杀手。这些游士是乘车来往于各国的高级杀手,常常受雇于人,所以称之为“舆豭”。但是否对,还请有识之士鉴别。至少不应该是“车载公猪”吧? 2017/11/27 于萨斯卡通
注释: ①盂,多数《左传》翻译家认为,蒯聩所送之“盂”为“盂邑”或“盂地”,本人认为是铜器,即礼器。理由如下: 一、春秋时代的“盂邑”都不在卫国 《汉语大字典》p1069“古地名”条:1、春秋是晋地,故地在今山西阳曲县大盂。《左传.哀公四年》:“国夏伐晋,取邢、任、栾、鄗、逆畤、隂人、盂、壶口”。杜预注:“八邑,晋地”;2、春秋时宋地。故地在今河南睢县西北盂亭。《春秋.僖公二十一年》:“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杜预注:“盂,宋地”;3、春秋周地。在今河南省沁阳县西北。《左传.定公八年》:“刘子伐盂,以定王室”。杨伯峻注:“盂即隐十一年《传》之邘”;4、县名。汉置……今属山西省……。 二、蒯聩没有送人城邑的权力 遍查《左传》与《春秋》,也只有这三处为地名。除此而外,就是《左传.定公十四年》蒯聩前往齐国所献之“盂”,没有注明是“邑”还是其他什么?若是城邑,蒯聩当时的地位是仅仅太子,没有将国土送给别国的权力。《左传》也没有说是受卫灵公所托。 三、不存在卫国卫国赠送齐国城邑的国际关系 鲁定公八年,发生了晋国低等级官员侮辱卫灵公的政治事件。当时,晋师准备在鄟泽与卫灵公盟会。赵鞅说:“群臣中有谁敢去与卫君盟会呢?”涉佗、成何说:“我们敢去”。在举行盟会仪式时,卫人请涉佗、成何执牛耳。成何说:“卫国,就像晋国的“温”地、“原”地一样,哪里有资格与诸侯盟会?”后来在歃血之时,涉佗抓住卫灵公的手,血一直流到手腕上,也不让血流进酒杯里。卫灵公大怒…… 卫国受此奇耻大辱,于是背叛了晋国,而与齐国联盟。 鲁定公九年,齐国攻打晋国的夷仪,卫国舍命相助,卫灵公亲自带领军队冲锋陷阵。事后,齐国将禚、媚、杏三城邑送给卫国。 此后五年,直到鲁定公十四年,卫齐关系没有重大变化,都没有卫国送齐国城邑的理由。 结论: 蒯聩送“盂”给齐国,应该是饮具或饭具的铜器而已。这是富裕家庭力所能及的。
②舆豭,在第7节中已有解释,这里从略。 ③瓜,春秋时代读若“辜”。《诗.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瓜”与“琚”叶韵,可证。“绵绵生之瓜”,连绵结瓜的瓜,反常结果的瓜。种瓜人都知道,一根滕子只能结一只瓜,不可能每个节子都结瓜。若这一根藤子有结有两个瓜,总会死掉一个。结三个四个瓜就十分反常了。这里用连绵而结之瓜,暗指接连数落之罪。罪与辜同义,辜与瓜同音,所以浑良夫用连绵而结之瓜,指代接连数落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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