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组诗二十首 之七 飞鱼

床头清照

中秋组诗二十首

之七 飞鱼

平地起飞鱼，疏星来照途。

由灯妆桂影，无角弄阶珠。

食冷和沙咽，乡遥对月呼。

京华流火处，谁念此身孤。

诗林晓月

有人把一条离水的“飞鱼”塞进胸口，它扑棱、它喘、它亮鳞割你，你却舍不得拔出来；因为一拔，血里会带出一串疏星、几粒冷沙、半扇桂影，还有整个再也回不去的故园。

诗林晓月

平地起飞鱼
“平地”先给人错觉：安稳、踏实、可忽然“起飞鱼”——鱼离了水，人离了乡，都在不该升空的地方硬升。

诗林晓月

那一下，像有人把“离”字写成抛物线，抛得你脚底失重，耳边嗡鸣：原来离乡不是“走”，是“飞”，飞得毫无缓冲，只剩拍干的尾鳍在空气里乱抓。

诗林晓月

疏星来照途
星本远，却肯“疏”——让出空隙，给飞鱼当路灯。光照下来，不暖，只亮；亮得你看见途中有沙、有尘、有玻璃渣，却看不见尽头的水。

诗林晓月

于是“照途”成了“照出无路”，星越疏，夜越空，空得能听见自己血在耳廓里打旋。

诗林晓月

由灯妆桂影
京华夜灯，千万盏，盏盏涂金粉。灯把桂影拉得老长，像给中秋月贴假睫毛——妆越浓，越显憔悴。

诗林晓月

飞鱼掠过，鳞被镀上一层“城市金”，金下却是冷——那冷是水泥的冷，是陌生窗玻璃的冷，是“不属于”的冷。

诗林晓月

桂影再美，也只是影，一捏就碎，碎成粉，落在鱼鳍上，像给离乡者撒一把象征性的“故园香”。

诗林晓月

无角弄阶珠
“无角”两字自带叹息：龙无角，鱼无龙，却偏要“弄”——弄的是台阶口那一排水珠，踩碎一颗，溅起小浪，浪里闪一下家乡池塘的月亮。

诗林晓月

可台阶太高，水珠太脆，碎得比心跳还快，碎成玻璃渣，渣里映出飞鱼自己：无角、无根、无水，只剩“弄”的动势，像在给孤独找玩具。

诗林晓月

食冷和沙咽
吃的是什么？是夜市摊剩下的半串冷烤肉，是地铁口风卷来的细沙。

诗林晓月

肉和沙混嚼，嚼得牙根发酸，酸得逼出泪，泪一出口就被夜风吹成盐粒，盐粒再被嚼，喀嚓喀嚓，像嚼家乡的冻米糖——只是再没甜味，只剩粗粝的现实。

诗林晓月

咽下去，食道被沙划出一道道小血口，血口合不上，成了漏风的缝隙，风一灌，就“对月呼”。

诗林晓月

乡遥对月呼
呼的不是气，是名字——村口的河、母亲的窗、老船的桩，全被塞进一声“喂！”里。

诗林晓月

月亮在京城楼顶，被霓虹咬去半边，像也被“乡”字啃掉。呼声上去，月不下来，只把光反扔，光砸在飞鱼脸上，冷得像一枚硬币：赏你的，买水买饭买孤独，买完了，还欠月一大笔利息。

诗林晓月

京华流火处，谁念此身孤
“流火”原是星名，却被城市偷来做霓虹的外衣。火在流，鱼在飞，火与鱼交汇，像两束找不到岸的光。

诗林晓月

人流如织，无人识鱼，更无人识鱼腹里的乡音。于是“谁念”成了反问，也是肯定：无人念。孤独至此，被推到极限，极限处反而安静——像飞鱼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奇观，只是城市夜里一颗会喘的火星，亮一亮，就灭。

诗林晓月

诗合上了，飞鱼还在胸口拍尾。
我把车窗摇下，让城市的风灌进来，风带着烤串味、尾气味、也带着极细极细的桂花香。

诗林晓月

鱼闻到，忽然安静，像终于找到了一滴属于故园的水。
我合上眼，听见它轻轻说：“别送我回池塘，送我到能听见水声的地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