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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清风絮语 于 2015-4-5 19:39 编辑
叔父祭
历书有云，春分后十五日，时万物皆洁齐，气清景明，想来，清明当是个草长鸢飞，花红柳绿的踏青时分。可是，每每此节将至，父亲便沉重起来。一个话题总绕不开他，过年你可以不回来，清明不能不归。咱们要回去看祖宗，那是根。
家族传言，咱家本是乡里大户，土改前夕，太爷爷一夜豪赌，输掉了家里的满垄山田。这倒成好事了，土改定成分，家徒四壁，贫下中农！籍着这个好出身，父亲初中毕业被推荐参了军，二叔也在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红潮中来到了农校学习。那年的他留着土气的分头，卡其布中山装的上口袋插了一支笔，是那么的朴实而又有朝气。说到二叔，我眼里噙满了泪水，再也不想讲其他的话题，我想对二叔说，我想你！
二叔叫盛荣，父亲叫盛普，这名字或许真有谶机在。父亲一辈子是个普通人，而二叔一路仕途通达，真应了个荣字。到现在提起来，都是整个家族的一块牌子。打小，二叔就宠我，因为父亲一门这许多兄弟，包括姑姑们，都生的小子。我这个独女儿是秦家的公主，就是到二叔家的妹妹问世，我已经十一岁了，这份宠爱一直被延续。
记得小时候，拥有一只熊猫头的短钢笔是一个时髦又奢华的梦想，这笔关联着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小时候，父母抚养着我兄妹三人，家里的日子有些紧巴。行管局食堂的大包子又香又甜，叔叔经常买了叫我去吃。有大包子吃，着实叫我这小馋丫头开心。有一天，叔叔黑着脸来到了我家，我放学回来径直跑到他面前。他没有向往常一样抱我，而是坐在桌角闷闷的抽着烟。叔叔平常不抽烟的呢！妈妈眼泪巴巴的把我拉到了一边，一巴掌甩了过来！我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叔叔没来拉我，也没阻拦妈妈，眼里似乎也满了泪水。妈妈哭着问我，你昨天去叔叔家干嘛了？“我没去干嘛啊，上学从那过，想吃包子。叔叔家昨天没有，我也没吃！”我抽泣着回答。“没有你就偷他们家饭票？”我傻了，没来得及回答，妈妈抓着扫帚条没头没脸的抽打下来。叔叔起身拦住了妈妈，拉过我在怀里，从没见他如此严肃：“小凤，你要什么，叔叔都跟你买。你不能学着去偷啊！”原来，叔叔家放在五屉柜上面抽屉的一沓饭票没了，约莫值几十块钱。二娘在家哪都找不到，说是家里只有我早上来过，断定是我拿了。“做人，特别是个女孩子，手脚一定要干净。人可以穷，心要高贵。”叔叔讲着，说是只要我拿出来，他就偷偷放回去，不要二娘知道，他会原谅我。可这是天大的冤枉，我在哪里去拿一沓饭票出来？“我没有！我没有偷！我没有偷！我不知道！”倔强的我反而不哭了，我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母亲和叔叔，任母亲把小竹条抽断，一条条血印子在手臂上，腿上，背上开花。叔叔心思沉重的走了，母亲边抽我边哭。这份毒打持续了几天，叔叔和二娘上门了。叔叔拿着一个食品袋，里面装了好些难得吃到的小蛋糕，还有一支熊猫头的钢笔。沉冤得雪了！原来是饭票上的油荤引得可恶的老鼠把它拖到了五屉柜最下格的夹层，还把它们咬成了碎片！叔叔一直不相信我会做出偷东西的丑事，背着二娘偷偷在家找啊找啊，找到了饭票残渣。叔叔抱着我，摸着我身上的伤痕，和我撕心裂肺的哭声默默流泪。打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有打过我，叔叔更加宠我了。那支熊猫头的小钢笔写下了叔叔教导我做人的第一句话“人可以穷，心要高贵”。
98年抗洪，叔叔晕倒在了嘉鱼江堤前线。而后检查，而后治疗，漫长而痛苦的四年多的折磨煎熬，叔叔骨瘦如柴撒手人寰。叔叔始终没有原谅我人生的抉择。只是当我在医院陪护他的时候，他含着泪对我说，叔叔对不起你，没有把你的问题解决好。你不应该过今天这样的日子。叔叔现在是有心无力了，等我病好了，帮衬你做点小生意吧。那时我刚在农行下岗。人生陷入了迷茫的低谷，身患绝症的叔叔嘱咐二姑带我做起了保险，重新扬起了我生活的风帆。叔叔走后，二娘说叔叔有交代，借给了我几万块钱，帮我搞起了汽车租赁，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在二叔的呵护下长大，他用他的一辈子诠释了一个人的高贵。一辈子勤勤恳恳，从一个农村孩子到居高位，严于律己，与人为善。他教我的，都身体力行。二叔走的那天，暴雨倾盆，老天都在为他哭泣。灵车绕温泉咸宁一周，送他到他工作过的每一个地方再看最后一眼。远远的，他还没到，接他的鞭炮声就震天响了起来。车子缓缓过去了，炮声还不断。每一个人都自发的带上了小白花，流着泪，缅怀他。车队越来越长，都是舍不得他的人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从温泉，一直送他回到武昌老家。那是02年，二叔享年49周岁，走时，他是咸宁市人民财产保险公司的老总。
每年清明，我都去看他，在他的坟前磕头，上香。明天，再随父亲，回乡。当此，填词一首送给我的天国的二叔。
早梅香· 叔父祭
暖日回春，又见蛱蝶穿，杏红枝上。绿柳新裁，纸鸢扶摇，春曲流畅。次第封尘，终不悔，那时冤枉。笔一支，眉间忍写，泪珠翻浪。
细雨洗清明，万般柔情作飞雪。旧冢新培，清酒素衣，檀香祭心撕裂。往事如昨，却辜负，欲书凝噎。叔父严慈，东风永隔，剪开新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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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 02: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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