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读了一首诗 ——说说倪瓒的《春日偶成》

欧德绪

不只是读了一首诗

——说说倪瓒的《春日偶成》

      倪瓒，字元镇，号云林子，元末明初的大画家、大诗人。

      倪瓒的画，《四库全书》提要称为“逸品”，当其在世时即“片纸不啻拱璧”，难得而名贵。

      倪瓒的诗，《四库全书》提要评曰“意格自高”，存世作品近1200首。不少诗就题在画作上，诗画合璧，相得益彰。

      明代大学者王夫之撰《明诗选评》，选倪瓒五古三首、五律两首，评其诗得古人意兴。

      今人编《元明清诗鉴赏辞典》，选倪瓒诗六首，赞其画家诗人，懒散悠闲，笔下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七绝《春日偶成》见于《皇明千家诗》——一本明人选编的集子，四卷只留得两卷孤本藏于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网上有扫描版，可一睹其古色古香之容颜。

      其诗如下：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

      诗题在倪瓒《清閟阁集》中为《六月五日偶成》。六月已是仲夏，而诗中有“一池春水”句，季节错乱，当是《春日偶成》合乎情理。又尾句“闲云”，《清閟阁集》中作“残云”，应为两可。

      四句二十八字，无僻典冷字，是无注而可读可诵之诗。

      饶舌作解，只为喜欢其化用前人诗句，读其一篇如读多篇佳什。

      起句“坐看青苔欲上衣”，便觉似曾相识。“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岂不是王维名句隔代而现。

      若非地处幽僻，青苔怎能恣意蔓延；若非意闲久坐，又怎能见苔痕潜滋暗长，绿上人衣。王维笔下的幽静闲适，此刻便是倪瓒句中的闲适幽静。

      次句“一池春水霭馀晖”，仍是闲坐之见。绿水收纳霞色，一天的时光若尽逝于春水之中。

      春水暮色，风尘不起。倪瓒只是静静地坐着，悠悠地看着。

      南唐冯延巳为风皱春水而心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元宗李璟戏曰：“干卿何事？”隐隐若闻倪瓒也作笑问：“何事干卿？”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一“无”一“有”，一厌一喜。厌者无而喜者有，这样的荒村恰是倪瓒适情适意的居处。

      虽无车马至，但一位前代大诗人已不期而至。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陶渊明弃官归于田园，结庐人境，心远自偏。倪瓒不官不隐，尽弃家财，乐居荒村。一样的安于澹泊人生，诗人的心灵遥相呼应。

      不喜尘俗的喧闹，更不屑与权贵交通。向往陶翁的诗人还有一大拨。只看唐代的，便有：

      “寂寂罢将迎，门无车马声。”（卢照邻）

      “闲庭只是长莓苔，三径曾无车马来。”（朱湾）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韩愈）

      “料无车马客，何必扫柴关。”（姚合）

      ……

      最是迹近陶翁的，还是倪瓒。

      陶翁喜：“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倪瓒爱：“时有闲云伴鹤归。”

      一样的向往回归自然，不带纤毫俗尘。

      四句二十八字，无痕融入前人佳什，境幽，气清，意闲，味永。

      后人读之，心有戚戚。清代学者刘绎步韵和之：

      “荒村但愿无车马，鹤唳不惊云自归。”

      倪瓒的闲适，透着云之高洁、鹤之清介，自成高格。

      步韵者，心向神往；饶舌者，神往心向矣。

白落梅

不只是读到一首诗，同时也领会到了饶舌者的神往心向之地

陈毅忠

引述则博，评析则细，且行文有文采，可为诗评范式。

欧德绪

白落梅 发表于 2021-6-20 13:47
不只是读到一首诗，同时也领会到了饶舌者的神往心向之地

谢谢先生读帖赐评。古人的悠闲是一种境界，只能是向往一下而已。

欧德绪

晓青 发表于 2021-6-20 17:55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

谢谢晓青版主鼓励。还请多指点。

欧德绪

陈毅忠 发表于 2021-6-20 21:18
引述则博，评析则细，且行文有文采，可为诗评范式。

先生过奖，在下惭愧。问好先生。

山有乔松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

粗看句句描景，实是情在其中，恬淡

山有乔松

评是诗的再创作，读先生诗论，信矣

欧德绪

山有乔松 发表于 2021-6-27 19:02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

的是如此。

欧德绪

山有乔松 发表于 2021-6-27 19:04
评是诗的再创作，读先生诗论，信矣

谢谢乔松先生。您过奖了。

陈伦铭

满座青苔欲上衣，一池碧水暧馀曦。
荒村尽日无车马，是域闲云有鹤居。
健市全心兴企路，齐头整舵跃东西。
科学匠创俄乌信，求实帜树众群弥。

温柔的风

晓青 发表于 2021-6-20 17:55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

篇境确是不俗，但感觉老套，无外就是表澹泊，缺了些直透人心的感染力

无论真不真实，以前我也常这样立意，慢慢多读了些诗论后就觉得该扔了

浅见哈，说错勿怪

温柔的风

晓青 发表于 2021-7-15 04:08
篇境确是不俗，但感觉老套，无外就是表澹泊，缺了些直透人心的感染力
无论真不真实，以前我也常这样立意， ...

所论也有一定的道理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闲云伴鹤归。

这首篇意上所表闲适、澹泊、高洁，是一老套；意象选择上青苔、春水、馀晖、荒村、车马、闲云、鹤又一老套，全诗说的是今天无所事事就闲坐看风景，看着看着就大自然最和谐，抬高了说是人与自然相谐；闲云、鹤表高洁，自然高洁，我亦高洁，说其携景入情、或情景相融亦不为过。

但这样的立意和表现手法还真是太老套了，老套到象是没有自家的东西了

篇境不俗，终未洒脱，一孔之见。

作品就摆在那了，如何鉴赏是个再创作，欧版的再创作自成一家诗话而予人启迪，这是必须肯定的

袁崇光

欧先生是个认真的读书人

一味难求兀自求

佳作提赏！

门外汉

温柔的风 发表于 2021-7-15 10:29
所论也有一定的道理

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馀晖。

说的对，所以说诗有人说好，还是代表了一定成分的。说不好，证明自己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