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現實性和表達
時下詩壇的創作不可謂不繁榮,詩人不可謂不多,作品不可謂不多。面對大好形勢,很多人額手稱慶,也有人擔憂,創作是繁榮了,詩人是多了,作品也多了,但求能像前代那樣流傳不衰的作品呢?這種擔憂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當代詩詞的創作也證明了這點。有人認為當代詩詞很難流傳、很難出名篇,在詩詞的現實性和它的表達,具體表現為“敢於揭露現實的少,吟詠風花雪月的多,其實不過是在閉門造詩”。這話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不乏其片面性。就詩詞的吟詠題材來說,從《詩經》開始,就涉及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對自然界的自然現象的描寫。自《詩經》而後的詩詞作品無一不是如此。 那麼我們該怎樣去看待“敢於揭露現實的少,吟詠風花雪月的多,其實不過是在閉門造詩”這個問題呢?其實,早在元代的方回就對晚唐詩壇出現的大量的吟詠風花雪月的作品有過微辭,其在《瀛奎律髓》中說道“晚唐人非風花雪月、禽鳥、蟲魚、竹樹、則一字不能作”基本切中了晚唐詩詞創作存在的弊病,但這并不妨礙晚唐詩在詩歌詩上的地位,而構成晚唐詩在詩史中地位的也正是方回對之有微辭的大量描寫“風花雪月、禽鳥、蟲魚、竹樹、”的作品。所以,對於當代詩詞中出現的大量的吟詠風花雪月作品,我們大可不必一概將他們視為惡紮。人們自古以來就有發現美、表達美的願望,而對風花雪月的吟詠在古典詩詞中更是占很大的比重,人們耳熟能詳的的“蒹葭蒼蒼,在水一方”“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等等都是吟詠風花雪月的名篇佳作。試想,如果我們的生活中沒有了風花雪月,詩詞中沒有了風花雪月,那麼,我們的生活將是乏味的,詩詞將是乏味的。因此,我們不妨去寫風花雪月,用我們的詩詞去表達風花雪月給我們帶來的愉悅感。
詩詞本身就具有美刺功能,你可以用它去表達風花雪月給我們帶來的美的愉悅,同樣可以用它去諷刺和揭露現實生活中的不公平。這個傳統,同樣從《詩經》就開始了,《相鼠》就是這樣一首對現實充滿諷刺和揭露的作品。
雖然如此,詩詞作為文學的一種形式,又有它特殊的表現方法或寫作方法,同樣是對現實不滿和揭露,有人來的淺白直露,白居易是方面的代表作家。而有人則比較含蓄婉轉,李商隱深得此中三味。詩歌美的最大特點是什麼?我個人以為就是那種蘊藉、婉轉、含蓄的美。一個高明的作者,他會恰到好處的把握住詩的“蘊藉、婉轉、含蓄的美”並用蘊藉、婉轉、含蓄的方式將之表達出來。我們來看看李商隱的一首作品,
龍池
龍池賜酒敞雲屛,羯鼓聲高眾樂停。
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
這首詩,表面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它只不過是記載了一次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宮廷晚宴。而如果我們對宴會所處時代和背景有所了解的話,我們就不會被詩人對宴會奢華的極力描寫的假象所迷惑,在詩人的筆下,奢華的背後是對宮廷腐朽生活的揭露和諷刺。
我們都知道,薛王是唐玄宗的侄子,壽王是唐玄宗的兒子,而壽王李瑁的前妻是公認的四大美女之一楊貴妃,這個時候,已經投入到唐玄宗的懷抱中了。李商隱這首詩沒有一個字涉及到歷史上的這個著名的事件,只是極力的渲染宮廷宴會的繁華和眾人歡樂場景,如果你真這麼以為,那就太小看我們偉大的詩人李商隱了,在整場晚宴中,大家都沉醉了,可是,有一個人卻沒有醉,這個人就是壽王。事實上,在這樣的一場宴會中,當他面對前妻,現在的後媽楊玉環時,他是有理由比薛王更要大醉一場的,可是他偏偏沒有醉,是清醒的。“薛王沉醉壽王醒。”到這裡,褒貶就出來了,詩人用含蓄隱晦的筆法,將唐玄宗的腐朽和無恥曲直的寫出來了。這樣寫,不但符合詩歌“蘊藉、婉轉、含蓄的美。”也深契古代“溫柔敦厚”的詩教。這樣的效果比那些淺白直露的描寫更具震撼力。 在當代詩人中,有一部分詩人就是繼承了“溫柔敦厚”的傳統詩教,把對現實的看法或意見用“蘊藉、婉轉、含蓄”的手法表現出來,而有別于那種淺白直露的表現手法,引起人們心中的共鳴和震撼。當然,很長一個時期以來,人們習慣於匕首、投槍式的那種快感,欣賞的情趣已經異化,對這樣的作品視若無睹而不能領會也就不足為奇了,出現“敢於揭露現實的少,吟詠風花雪月的多”想法和言論也就不足為奇了。(梅嶺2016/6/22)
|